畢竟您也沒有完全把我們封閉。我們還是知道的,在海的四周,有很多和我們一樣的人,您沒有阻止我們獲取外界的信息,難道不是這麽想的嗎?我們可以成為他們的勇氣,我們可以告訴別人,身體障礙也可以活得像我們一樣好。」
「我們比許多健全人都經歷了更多身體上的苦難,您幫了我們,我們非常感激,但您不能幫我們一輩子。也像剛才那位男孩說的,我們不想成為您的罪責。」
「您做了什麽大家都知道,我們所有人欠您一句謝謝,也欠您一句辛苦。」
「我們也想為您做點什麽。」
有人說:「我只是身體殘疾,我的精神完好無損,樓先生,都說心病不是治好的,是養好的,您為我們創造了這樣的環境,我們當然有責任維護這裏。」
微雨裏,漸漸地,人群共同舉起手來,能說話的像是有什麽默契。
「我只是身體殘疾,我的精神完好無損!」
「我只是身體殘疾,我的精神完好無損!」
「我只是身體殘疾,我的精神完好無損!!!」
這句話在這片平坦的土地回蕩一圈又一圈,震出老年人渾濁的眼淚。
李蘭聽也同樣聽完了這場對話,按下手裏的按鈕。
四周高聳的圍墻轟轟震動,緩緩落下,露出島外綠意盎然的風景。人群震驚地回神,看著外面的風景,露出發自內心的笑意。
一個又一個人來到樓英傑面前,和他握著手,慢慢地說他們和他相遇時的故事。
樓英傑有睡意時,他們會溫柔地把他叫醒。
等到快下午,最後一個說要成為雕塑師的女孩說:「我想給您在廣場上建一座雕像,廣場太空了。
」
樓英傑沒有拒絕,也沒有答應,看向賀關和樓冬藏。
賀關笑笑:「這是你的決定,事務廳同意就可以。」
女孩蹦蹦跳跳著走了,燕逢卿早已離開,賀關也和樓冬藏說了什麽,走進雨裏。
樓英傑聽不清。
他只是問樓冬藏:「我還是錯的嗎?」
「錯就是錯,妄圖左右他人的身體,這是無法饒恕的錯,」樓冬藏的語氣依然平靜,但沒有那麽冰冷,「但在建島這點上你沒有錯,你只是低估了大家的勇氣。這裏不是誰接手就一定能活下去,這不在於你給誰找了個領頭,而在於每一個在這裏生活的人。」
「好,」樓英傑感慨道,「好,好。」
他連說了三聲好,放心地閉上了眼。
樓冬藏長久地註視著他,在他呼吸輕得都快聽不見的時候,上前輕輕按住他的肩膀。
賀關在這時返回,將他常用的手杖放進他手裏。
樓英傑這才微微笑起來,放心地閉上眼睛,再也沒有睜開。
雨在此時停下。
*
島的另一邊,靠近海岸的一處停機坪,停放著一架低調的小型直升機。
池魚在折疊桌上翹著腳搖晃,一邊牙口嫻熟地磕著瓜子,似乎在等人。
過了一會兒,有急速的轉動聲響起,有人一手抓著一個無人機的底盤鉤,從外面飛進來。
池魚來了點精神,看人翻身滾進機艙,說:「來了,燕隊。」
「嗯,好搭檔,好久不見。」穿著作戰服的男人應聲,把身後的背包放在桌上。
他作戰服上有些濕黏的泥土,不知道從何而來。
池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掃走桌上的瓜子皮,高興地去翻他的包,說:「拿來了?」
「所有的備份資料都在這裏。」
「真不錯。」池魚打開包,看向裏面滿滿的、標註序號的硬盤條,滿眼的高興都溢出來了。
她余光掃到地上的兩架無人機,問。
「對了,這次的載人無人機用起來怎麽樣?我看能載動你。」
「那是我輕,帶上這個包就不行了,在中途摔了兩次才勉強過來,回去讓技術部隊再改善改善。」
「好,反饋意見表我就稍微潤色潤色。」
而進機艙的男人在她身旁的座位端正地坐下,打開一張紙,在上面斟酌地停停寫寫。
他平時戴平光眼鏡,此時卻沒戴,露出鋒利的眉眼,沒有了做助理時的溫和。
池魚探頭過來,念出了聲:「辭職信?這麽快就寫啊?」
「當然,不然賀老板再找人比較麻煩。」
他似乎習慣了喊賀關為老板,一時半會兒沒改過來,懊惱地抿了一下唇。
池魚看了兩眼便沒了興趣,抱著背包傻樂,像抱著食物的冬眠熊。
過了很久,她才收起笑,問:「那咱們走了?」
「嗯。」燕煦擡頭,看向窗外郁郁蔥蔥的島嶼,說,「剩下的就不是我們負責的了,執法部隊很快就到。」
「好。」
「走吧。」
直升機悄無聲息地駛離這裏,安靜地像從未來過。
第94章 巧克力 眼睛是一種欲望器官。
樓英傑死後, 賀關和樓冬藏從島上離開,去主家收拾他的遺物。
他們走時,那艘遠遠停在海裏的貨輪還屹立著,但此時因為沒有了人, 再加上海水飄搖, 像失去主人的物件。
那艘貨輪就是樓英傑從島外向島內運送物資的船, 只是這物資要加上雙引號。
上次樓冬藏來主宅時, 他還看不見, 這次重新看見了, 走路時視線不停地掃來掃去,像要把周圍的建築都刻在腦子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