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杜景被熱水一淋,仿佛整個人舒服了不少,周洛陽拿著他的襯衣,辨認洗滌方式,找出去污劑,再打量杜景時,發現杜景手臂上有道不明顯的傷口。
周洛陽沒有提傷口的事,而是問道:“今天本來想做什麼?”
杜景說:“系里有個聯誼會,本來想去看看。離開宿舍以后突然覺得沒意思,就找你來了。”
一問一答,雙方都很平靜,周洛陽回頭看杜景,玻璃門里全是霧氣,映著他隱約的裸體輪廓,很有男性陽剛的美感。
“手沒事吧?”周洛陽終于還是忍不住,問道。
杜景不答,說:“你接下來有什麼安排?”
周洛陽:“我沒有安排,你呢?”
“不去日本了?”杜景說。
周洛陽說:“本來也不大想去,與他們沒話說。”
杜景很快洗完出來,穿上內褲,站在周洛陽身后,看他洗自己的襯衣。
“躁狂階段過了,”杜景說,“現在好多了。”
周洛陽于鏡子里笑笑:“前幾天你怕不舒服,和我吵架是嗎?”
“我不想傷害了你。”杜景如是說,接過周洛陽遞來的棉簽,掏了下耳朵,兩人安靜地看著對方。
“去躺著。”周洛陽說,“明天咱們出去玩吧。”
周洛陽的房間在三樓,很寬敞,兩人躺在一張大床上,周洛陽趴著看書,杜景則斜倚著發呆。
周洛陽抬頭時,無意中迎上杜景的目光。
杜景有時候,就像個生活不能自理的大小孩。周洛陽在心里說。
“不和同學出去聚會嗎?”杜景又問。
周洛陽輕松地說:“哪來這麼多天天聚會?”
杜景:“前女友回來了沒有?”
周洛陽翻過一頁書,抬眼瞥他:“怎麼?”
杜景:“想看看她。”
周洛陽哭笑不得,說:“見我前任做什麼?你到底有什麼心思?”
杜景:“想知道什麼樣的女孩,值得被你愛上,最后還能踹了你。”
周洛陽漫不經心,隨口道:“所以你想揭下我傷疤就對了。”
“沒有這個意思。”杜景突然就窘迫起來。
“她全家移民,”周洛陽翻了個身,捧著小說,從書頁邊上瞄了杜景一眼,“你注定要失望了。”
杜景便沒有再說什麼,周洛陽關了燈,說:“睡吧。”
周洛陽始終沒有睡著,將近三年后,他躺在出租屋的大床上,一點一滴地回憶起,那年是他與杜景過的第一個春節,年廿八他們一起去逛了徽州的集市,買來筆墨與紅紙,周洛陽小時學過書法,寫得一手好字,自己寫了春聯與“福”“春”。
杜景在一旁看著,挽起袖子,露出手上愈合后的傷口,給周洛陽磨墨。
方洲約周洛陽去參加聚會,杜景便將車開到酒樓外,送他過去,自己則在車里等著。周洛陽也不勉強他去參與,但過了一會兒,杜景還是給他發消息,想上來看看。
周洛陽朝自己的高中同學們介紹杜景,說他是自己的室友,那夜杜景與他們相處也顯得很融洽,像個正常人,沒有人問他臉上的傷痕,也沒有人八卦他的來歷。
周洛陽又開了燈。
燈一滅,又一亮之間,數年的時空隨著光線的飛掠,稍縱即逝。
人生如白駒過隙,忽然而已。
他從床上起身,穿上外套,趿著拖鞋,到得樂遙房門外聽了一會兒,確認弟弟睡熟了。便打開家門下樓去,在路燈下繞過小區,來到花園前。
杜景果然還坐在長椅上發呆,他戴著耳機,聽著歌,看見周洛陽走過來時,便稍稍抬頭。
“上去睡吧。”周洛陽說,“怎麼選在花園里?讓我好找,還以為你沒在。”
杜景示意周洛陽抬頭,從小區另一面,正好能看見周洛陽房間的燈。
周洛陽拉起杜景,讓他隨自己上樓。
——卷一·過去·完——
第二卷·當下
第25章 現在
“認識這麼多年, 你從來沒告訴過我你還有個弟弟。”
這夜不知為何, 杜景忽然又舊事重提。
“怎麼?”周洛陽收走了杜景的襯衣與西褲, 說,“你還吃醋了?手表。”
杜景躺著,交出手表, 安靜地看著周洛陽。周洛陽拿出新買的衣服給他換,說:“而且我和你認識也沒有很多年,換衣服。”
杜景說:“所以, 你與樂遙感情不深, 我猜得對不對?”
周洛陽本想皺眉指責杜景兩句,但他心知杜景沒有別的意思。
“是。”周洛陽承認了, 他答道,“我們在之前的十六年里, 很少見面。兩三年也見不上一次。”
樂遙是周洛陽的父母離婚后,父親再婚, 與日籍繼母生的孩子。周洛陽很少與那邊打交道,甚至與杜景相識的數年中,他也一直沒去東京探望父親。
在那場車禍前, 對樂遙模糊的記憶, 就只有中間幾次去探親,住在繼母家中,這一家人對他所保有的基本的、禮貌的客套上。
想起小時候的樂遙,周洛陽還是很喜歡,尤其樂遙五六歲時, 會拿著他的玩具,讓兄長陪他玩。
幸而在照顧樂遙的這段時間里,他們的感情漸漸變得好起來,周洛陽真正認識了弟弟,樂遙也愿意全心全意地來依賴他的哥哥。從情感上而言,在過去的十六年里,就像互無交集的陌生人。
然而他們又有著彼此無法割裂與斷去的血緣。從這點上而言,周洛陽便義不容辭地肩負起了照顧他、陪伴他走完成人前這最后一段路的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