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幕給樂遙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
杜景有時帶著目中無人的氣質,只關心自己身邊的人,除此之外,哪怕天崩地裂、火山爆發也與他無關,他懶得看所有人,也不在意他人對自己的評價,甚至懶得去接觸這個世界。在這點上與周家的祖父風格很像,都有合則來,不合則去的曠達之意。
杜景隨手摘下手表,遞給樂遙,起身離開。
“爺爺還戴過它嗎?”周洛陽好奇道。
“嗯。”樂遙說,“你經常和爺爺在一起嗎?”
周洛陽說:“我八歲到十四歲,是他帶大的,但我幾乎沒見他戴過這個表。”
樂遙說:“我很喜歡他,可惜只見過他兩次。”
周洛陽沉吟不語,一次是樂遙所說的,另一次,自然就是父親與繼母車禍身亡,祖父前去奔喪了。自那以后,祖父的身體便急轉直下,老年人受不了兒子先走一步的打擊,時隔短短半年,就撒手人寰。
樂遙注視那塊表,又說:“媽媽不喜歡他,他也不喜歡媽媽,所以我們很少見面。”
周洛陽父母的婚事,是祖父指定的世交,父親作出反抗,勇而離婚與樂遙的母親在一起,自然也狠狠地觸忤了祖父,這是他們父子不和的重要一點。
周洛陽說:“他很愛你。”
樂遙說:“我感覺到了,雖然他沒有說,因為我長得像奶奶嗎?”
周洛陽想了下,說:“也……不完全這麼說?我對奶奶的記憶不深,但爺爺說過,你有一點像小舅公,中國親緣文化里……是奶奶最小的弟弟,也是爺爺養大的。”
血緣確實是很神奇的事,在時光中許多被遺忘的過去,都因隔代遺傳而被奇妙地聯系了起來。
“不要轉日期環,”周洛陽說,“這塊表的日期環有點問題,我把它加固了。”
他在杜景的表上加了一個金屬墊圈,以卡住日期環,需要內外兩圈完全對合攏才能松開,免得他無意識旋轉,或是不小心蹭到。周洛陽打算過段時間再加固一下,用針才能啟動它,這樣就更保險一點了。
“我不動它,”樂遙說,“我就看看。”
周洛陽見杜景在與小販說話,便起身過去。
“買什麼?”周洛陽說,“我這兒有錢。”
杜景身上沒帶現金,說:“買個風箏給樂遙。”
周洛陽笑道:“你比我還關心樂遙。”
“因為他是你的弟弟,”杜景在周洛陽面前向來是想什麼就說什麼,答道,“寄人籬下,總要把家庭關系做平,討好關鍵人物。”
周洛陽:“……”
周洛陽陪著弟弟放風箏,杜景在外拿著風箏跑,今天他穿的運動服,就像出來秋游的籃球隊運動男生一般。
樂遙笑道:“他對我真好。”
有時候樂遙的話,周洛陽根本就沒法接,甚至無從判斷他的話里有沒有其他的意思,只能歸結為從小生長環境不一樣,存在著文化隔閡。
“樂遙,我下周周末也許不在家,”周洛陽說,“但我會盡量回來。”
樂遙馬上道:“沒問題,我能照顧自己。”
周洛陽沉吟片刻,本想把樂遙托到親戚家里,但關鍵他與親戚們也不熟,姑母與叔伯是惡意還是好意他說不清,萬一提起父親的事,反而惹他難過。
“參加蘇富比的秋拍。”周洛陽說。
樂遙爽快地說:“去吧,生意最重要,杜景去嗎?”
蘇富比邀請函只給了兩張,杜景一定得去,起初周洛陽沒這個打算,但出席秋拍會,說不定能幫上案子的忙。
“嗯,”周洛陽想了想,說,“他應該也會去。”
樂遙問:“調查失蹤的藏品案嗎?說實話,我到現在都覺得他的工作很神秘呢,但我誰也沒有說。”
周洛陽笑了起來,說:“腦子里都在想什麼。”
“我想去小黑家里玩。”樂遙又說。
“小黑又是誰?”周洛陽問,“同學嗎?”
樂遙在班上交了不少朋友,大家似乎都很喜歡他,有一位得了神經官能癥的同學,一直邀請樂遙去他家玩,想與他說說話。
“可以。”周洛陽答應了,說:“回來以后,我去他家接你。”
三號開始,樂遙便與班上同學們去正式秋游了,大伙兒出錢包了一輛中巴去內蒙玩。周洛陽不禁感慨,還好付了昂貴學費,選擇這間國際學校,樂遙的學生時代比他的要豐富多了。
“好了,”周洛陽唏噓道,“應該能玩得挺高興。”
杜景拿了西服外套出來,看著周洛陽,說:“帥哥愿意陪我去二人世界麼?”
周洛陽:“……”
“我以為你會在家睡一整天,”周洛陽坐上車,系好安全帶,“睡覺不好麼?睡覺也是二人世界。”
“最近半個月里睡的覺,”杜景開車,說道,“比過去三年里還多,睡夠了。”
“辛勤一天,可得一夜安眠。”周洛陽感慨道。
“辛勤一生,可得永恒長眠。”杜景說,“該干活了。”
“做什麼?”周洛陽領到票,被杜景帶進了一家商業廣場頂樓的娛樂活動中心里,“干活還要玩密室逃生?”
杜景答道:“同一個案件,失蹤人口在前往胡志明市前,參與過這個項目。”
周洛陽:“這兩者之間明顯沒有必然聯系,你懷疑他進了密室以后就被迷暈抱走了嗎?”
杜景:“小伍先生,據說在消遣過程里,認識了把他帶去胡志明市的朋友。
”
周洛陽:“那你應該找這名‘朋友’不是麼?重新玩一次,這又是什麼奇怪的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