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白天的時候謝懷章說過“說不定你還真有點沖喜的作用”。
謝懷章就無聲地笑了起來。
他就知道,柳池這人,心總是太軟。
那個叫鄭憐雪的女人顯然也看出了這一點,所以才那麼殷勤。
因為柳池和那個把所有人性朝別人身上一丟,自己就安安心心做個畜生的睿王不同,跟睿王講感情沒用,但柳池這人是念情的。
你對他好,他也會對你好。
柳池睡覺睡得很沉,謝懷章給他朝上蓋了蓋被子,然后將沾了血的帕子折起來丟掉。
這天柳池睡得早,倒是好好休息了一次,第二天一大早就把謝懷頌揪起來讓他跟自己鍛煉。
四個月下來,原本文文弱弱的小舅子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就變糙了,說到底十五歲正是身體猛長的年紀,每次早上用飯的時候謝懷章就感覺自己跟兩頭豬呆在同一張飯桌上一樣——倒也不能這麼說,畢竟哪里去找柳池這麼好看的豬。
這家伙就算是在悶頭干飯都能叫人看出一股子漂亮可愛勁來,只能說是天生了一副好皮囊。
柳池吃飯比謝懷頌還快,他吃完坐著休息了一會兒,便打了聲招呼,騎著馬去睿王府那邊去了。
謝懷章實在是覺得他這個身體好得離譜,這麼冷的天居然還騎馬,也不怕被冬風吹病了。
在柳池走后不久,靠在椅子上昏昏欲睡的謝懷章突然感覺嘴唇上有些濕潤。
仆人有些慌亂地用帕子擦著他突然流下來的鼻血,謝懷頌迅速地吩咐道:“快去請劉太醫!”
謝懷章瞇了瞇眼睛,感覺腦子昏昏沉沉的,這是他的常態了。
“好了,別慌,我沒事。”謝懷章勉強坐直了身子,鼻血雖然流的急促,但出血倒是不多,很快就止住了。
劉太醫來查看了一番,只說他是虛火有點旺盛,之后便什麼也沒做便離開了。
謝懷章沒什麼表情地坐在椅子上,看著謝懷頌有些焦急地追出去。
“劉太醫!”謝懷頌快步走到院子里,叫住了這個胡子花白的老頭。“我哥哥他怎麼樣了?”
劉太醫看他追出來,嘆了口氣,答道:“令兄長一切正常。”
謝懷頌有些不能理解:“什麼叫一切正常?他明明剛才突然流鼻血了。”
“謝公子,”劉太醫低聲道,“老夫早就跟您和王爺說過許多次,世子身體已經到了極限了,現在他無論是什麼樣……都是正常的。”
謝懷頌眨了眨眼睛,終于理解他的意思:謝懷章哪怕就是現在死了,也是正常。
“可是,可是我哥他最近身體比起從前好了很多啊。”謝懷頌輕聲道。
“那應當是柳公子來了之后,世子心情變好了些,飲食作息也比之前好了,”劉太醫耐心地解釋道,“但是世子的身體狀態并沒有什麼根本性的改變。當然……”
“原本老夫估計世子在這個冬天恐怕兇多吉少,現在說不定能挺到明年。”
留下這麼一句話之后,劉太醫便離開了。
謝懷頌沒有再挽留他,這個老太醫照顧了謝懷章近十年,可以說是早已經用盡了渾身解數,能做的努力、能試的方法已經全都試過了。
對于謝懷章而言,“盡人事聽天命”已經只剩下了后三個字,也就是等死。
這是劉太醫早就反復跟承親王和謝懷頌說過的事情,只不過這段時間謝懷章好轉的狀況,讓他的家人又生出來了不該有的希望。
謝懷頌回到屋里的時候,謝懷章還坐在椅子上。
“哥,你不去躺著休息會兒嗎?”他小聲問道。
“懷頌,你過來,”謝懷章招了招手,指了指旁邊的椅子,“坐下。”
謝懷頌乖乖地坐下了。
“我問你,你覺得柳池這個人怎麼樣?”謝懷章問道。
謝懷頌不明白為什麼他突然提起這個,還是老實答道:“他非常厲害。”
“我看你好像挺怕他的?”謝懷章又問。
謝懷頌到底還是要面子的人,垂著腦袋,小聲道:“是有一點。”
開玩笑,能不怕嗎?在自己那個男嫂子那里,不聽話他是會用馬刀的刀鞘抽人的!可疼了!
不過嫂子也確實厲害就是了,長得又好看腦子又聰明,騎射也厲害得不行,謝懷頌天天被他提溜著后頸子教訓,但心里確實有些崇拜他。
謝懷章笑了笑,道:“那等我死后,你就把他當成大哥,像是敬我一樣敬他,像是愛我一樣愛他。”
謝懷頌有些震驚地看著他,不知道他為什麼說這種類似于托付后事的話。
謝懷章看著他有些呆滯的模樣,臉上的笑意更深了:“要不然你以為為什麼我會答應跟他聯姻?”
在雁蕩關大捷之后,睿王黨的發展勢頭就更加不可阻擋了。
然而作為把控整個睿王黨發展方向核心的柳池,最近的日子卻越來越難過。
因為睿王發展的實在是太快了,它越來越龐大,需要管理的事務越來越多,而可用的人卻幾乎沒有增長。
時間實在是太短,睿王黨不缺忠誠的人,也不缺有能力的人,但急缺忠誠又有能力的人,尤其是哪怕這個人是忠心的,你也沒有辦法確定這一點,所以也不敢立馬啟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