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池的大腦空白一片。
但他卻沒有猶豫,在皇帝說完之后,便端起了面前的酒,一飲而盡。
在皇帝略有些驚訝的目光中,柳池將杯子放回桌上,然后跪伏在地上,額頭抵著地面:“謝主隆恩。”
“你倒是干脆。”皇帝笑道。
“臣的性命本身就是睿王給的,為睿王赴死正是理所應當。”柳池跪在那里答道。
“好。”皇帝點點頭,喚道,“何鴻喜,去把匣子里左邊那道圣旨拿過來吧。”
“是。”
皇帝伸手接過來何鴻喜捧上的圣旨,伸到了柳池面前:“朕就不讓人念了,你自己看看吧。”
柳池雙手接過來掃了一眼,發現這并不是封太子的詔書,而是封自己為監察御史的。
“何鴻喜這奴才大約是搞錯了酒,”皇帝緩緩地道,“柳池你既然大難不死,這是天意,朕已經知道你的忠心,封十二為太子的圣旨會和你手里這個一起頒布。”
柳池跪在地上看著他,笑了一下。
這是皇帝對于他忠誠的一次考驗,柳池猜到了,或者說,正常人都猜得到,但,誰都不敢把自己的命壓在一個猜想上,尤其對你說去死的人是一言九鼎的皇帝的時候。
眼淚撲簌著順著他的臉流下來,柳池重新把額頭抵在地面上:“臣御前失儀。”
“生死之間有大恐怖,朕怎麼會苛責你。”皇帝臉上露出了笑容,“只是柳池你喝的那麼干脆,朕倒是真沒想到你還會哭。”
“臣原本以為自己已經置生死于度外,但事臨己身了才發現,臣到底是怕死。”
皇帝哈哈笑了兩聲:“柳愛卿坦誠!”
隨后他又想了想,問道:“你今年幾歲了?”
和盛云歸同歲的柳池答道:“回陛下,十九了。”
“二十歲就該取字了啊,”皇帝的手指敲了敲桌案,“好像也沒什麼合適的人能給你取字,那索性朕給你起吧,”
“柳池這名字陰氣太重、脂粉氣也太重,朕給你取字‘御之’如何?”
“謝主隆恩。”柳池再次把額頭抵在地面上。
御賜的字,御之。
昭示著深重的皇帝寵愛的同時,提醒著他,一輩子給皇帝好好當狗。
無論是現在的皇帝,還是未來的皇帝。
“好了,”皇帝站起來,扶起了柳池的肩膀,而后用手拍了拍他的頭頂,和顏悅色地道,“今日柳愛卿受驚了,朕知道你跟國師不合,所以把宋樂山的腦袋送你以作安慰。”
“只不過要你自己去取。”
柳池眼里流出的淚更多了,他重新跪好:“臣……謝主隆恩。”
在走出皇宮的大門之后,柳池的表情都還帶著恍惚。
霍宗青還在馬車上等著他,柳池上車的時候,似乎有些沒力氣,霍宗青直接攬著他把他抱了上來。
“怎麼了?怎麼哭了?”他皺起眉,摸了摸柳池哭得發紅的眼角。
柳池蔫蔫地抱住他,把自己整個都塞進他懷里,任由霍宗青抱著他又揉又哄了半天,才吸了吸鼻子,趴在他懷里委屈萬分、細聲細氣地道:“皇帝拿了杯鴆酒跟我說我要是喝了他就封十二當太子。”
霍宗青撫著他后背的手頓了一下:“那你喝了沒?”
“我喝了,但那只是普通的酒而已,”柳池用臉蹭了蹭他的胸肌,“皇帝這是在測試我的忠心。”
“那他也太……”霍宗青皺起眉。
“但是他確實下旨封十二當太子了,還給了我一個監察御史的官位,還給我賜了字。
”柳池又道。
霍宗青的表情就緩和下來,這樣的補償其實已經很豐厚了。
畢竟皇帝實際做的只是用一杯普通的酒,騙了你一下而已。
“賜的什麼字?”他問道。
“御之。”
“柳御之。”霍宗青念了一遍,笑了笑,“還挺好聽的。”
“皇帝還說把宋樂山的人頭送我。”柳池又道。
“真的?”霍宗青這一下都驚訝了。
“真的。”柳池點點頭,看霍宗青對于皇帝沒有什麼意見了,這才重新把臉埋在他懷里。
“但是我還是怕死啊。”他委屈萬分地說道。
“沒事了沒事了,我陪著你呢。”霍宗青摸摸他的腦袋,哄道。
柳池緊緊地抱著他,哭著說道:“我真的不想死啊……我不想死啊……我要是死了你可怎麼辦啊……霍宗青……宗青……”
霍宗青的眼神一下子都變得柔軟起來。
“沒事的。”他把柳池抱在懷里,下巴擱在他的頭頂,“我會保護你的,別怕。”
柳池哭了一路,直到回到承親王府的時候,他還蔫蔫的,還是霍宗青把他抱著下的馬車。
“吃點東西睡一覺?”霍宗青問道。
“不吃,你來陪我睡覺。”
“好。”霍宗青就抱著他回了臥室。
柳池昏昏沉沉的躺了一會兒,沒能睡著,他爬起來對著桶干嘔了幾下,也沒能嘔出東西來。
霍宗青有些擔憂的派人叫來了劉太醫——這位老太醫在謝懷章死后也一直留在王府,皇帝并沒有召回他,或許是因為他常年不在皇宮,又已經十分年老,不太能適應皇宮里動輒就要全家陪葬的氣氛了。
劉太醫來了給柳池檢查了一遍身體之后,得出了柳公子身體十分健康,現在這樣完全是心理原因所致的結論。
霍宗青沒有辦法,只能看著柳池趴在那里聲嘶力竭的嘔吐,心疼地替他順著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