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可能是嚇到了。”霍宗青對劉太醫說道,“你不能給他開點藥嗎?”
劉太醫心想他很難想象那位柳公子會被嚇到,而且真嚇到了去找個跳大神的巫婆比找他這個太醫開藥可好使多了。
但劉太醫到底是老人了,只是低下頭:“柳公子這樣,確實沒有什麼好辦法治療的。”
于是霍宗青就擺擺手讓他離開了。
柳池吐了一會兒,沒有吐出什麼東西來,便又被霍宗青喂了點水抱去床上,試圖哄他睡覺。
就這麼折騰到天黑,有下人來報說太子殿下來了。
太子殿下。
柳池一瞬間甚至有種陌生的恍惚。
他想起了皇帝,然后甚至有那麼一瞬間,他想吩咐下人說不見。
但他并沒有說話。
盛云歸顯然因為白天被封太子的事情忙碌了一整天,現在晚上才得空過來。
他看見柳池蒼白的臉色,被嚇了一跳,連忙問道:“你這是怎麼了?”
“沒怎麼,就是有點不舒服。”柳池笑了笑。
看著盛云歸臉上遮掩不住的疲憊和緊張,他才意識到,十二跟皇帝是不一樣的。
柳池用手按了按眉心,然后對盛云歸說:“去書房,我有事情要跟你說。”
然后他轉頭對霍宗青說道:“你去廚房看看還有什麼吃的,等會兒我們吃晚飯。”
霍宗青見他愿意吃飯了,當然沒有什麼異議,很自覺的去了廚房。
盛云歸跟他到了書房,臉上的表情不怎麼好。
白天他知道父皇召見了柳池,在柳池離開之后,封太子的旨意就傳了出來,盛云歸用膝蓋想也知道自己突然獲封太子肯定跟柳池有關系。
所以他才會在當天晚上就來找柳池。
畢竟盛云歸太知道自己父皇的尿性,從他手里討來的權力,從來都不好拿。
柳池也沒其他什麼廢話,就只是跟他把自己跟皇帝見面發生的事情講了一遍。
柳池相信和皇帝打交道遠比自己要多的盛云歸能夠完全理解他的感受。
那一杯名義上的毒酒,真正的殺機在于,一旦柳池不喝、或者說他不能證明自己的忠誠,那才會真正激起皇帝的殺心。
想來也是,皇帝怎麼會給自己留下毒殺太子左膀右臂的壞名聲,柳池就算是死,也該悄悄的死在某個小巷子里才對。
那杯酒,只有他喝了才能活。
而接下來對柳池無比豐厚的封賞:監察御史的官位——這個每天彈劾百官勸諫皇帝的言官職位,最適合把柳池變成一個孤臣;
御之的字——提醒他好好給皇帝當狗;
最后,也是看起來最慷慨的,皇帝把跟柳池有仇的宋樂山的性命送到了柳池手里——這也是柳池最為寒心的一條。
宋樂山本身并不算什麼,這從柳池剛開始握住權柄就知道,宋樂山不能動的原因只在于皇帝不會允許。
因為宋樂山代表著皇帝可以延長的十年壽命。
其實在和霍宗青在一起之后,柳池就不再把對宋樂山的仇恨當成必要的東西了,他并不著急,他始終信任盛云歸,他會耐心地等到盛云歸登基的那天,到那時候宋樂山的人頭將會是他們拿來慶功的祭品。
但不應該是現在的皇帝給出這個命令,尤其是在盛云歸剛剛獲封太子的時候,皇帝叫柳池親手殺了宋樂山。
因為按照常理來說,盛云歸成為太子之后,他就是儲君,就是未來的皇帝,他將會不可避免的按照皇帝的思維去思考一些事情。
那麼宋樂山就等同于盛云歸的十年壽命。
于是如果盛云歸沒有這麼的重視柳池,或者說,盛云歸如果不愿意為柳池犧牲掉十年,那麼親手殺了宋樂山的柳池,在盛云歸心中會不會就此扎下一根刺?
按照常理來說,一定會。
所以哪怕柳池用生命證明了自己的忠誠,皇帝也還是在離間他和盛云歸。
萬幸,萬幸盛云歸愿意為柳池付出的不止一個十年,他曾經真切的愿意陪他一起去死。
但柳池擔憂的點并不在于這個,他擔憂的是皇帝的意愿,皇帝想要離間他和盛云歸。
重要的是皇帝想。
所以他會一直去做,而柳池只能被動接受皇帝一次次的出手。
這一點讓他感到痛苦與惡心。
而所有人還只會覺得,皇帝對柳池實在是好。
盛云歸也有些沉默,他其實已經習慣了皇帝的作風,那個人在給你什麼好處的時候,一定會給你同等的苦楚。
柳池其實還有些話沒有說。
盛云歸以后也會變成皇帝,他也會變成那副樣子,這沒有任何意外,因為哪怕柳池自己,也會用皇帝的那些手段。
比如之前他不就是這麼給鄭氏放血割肉的嗎?鄭氏還必須感恩戴德的接著。
柳池能夠毫無阻礙地體會出皇帝的所有意圖,正是因為他自己就是玩弄權術的個中好手。
他無法想象日后盛云歸把這些手段用在自己身上的時候。
或許,或許盛云歸可以真的不對柳池用那些手段,但一定會對霍宗青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