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聲振耳,浩浩蕩蕩傳了開去。
身后的門慢慢地開了,季堯走了出來,臉上沒什麼表情,輕聲說:“皇兄駕崩了。”
楊賀怔了怔,周遭已經響起了一片哭聲。
楊賀恍惚地看向季堯。
季堯看著楊賀,眼神不閃不避。
帝王駕崩總是要哭的。
過了片刻,便有老臣一邊掩淚一邊說:“陛下可有遺詔?”
季堯說:“皇兄病重,無力開口立遺詔。”
旋即,又有大臣道:“國不可一日無君,王爺平叛有功,英明睿智,老臣恭請王爺登基!”
季堯沒有說話,只一眼不眨地看著楊賀。
楊賀閉了閉眼,退了半步,當即行了一個大禮,伏地長聲道:“叩見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楊賀一表態,此起彼伏俱是臣服聲。
季堯渾然不管,像是沒有聽見,任朝拜聲一記又一記傳遠。
不過須臾,他就傾了身,將手遞給楊賀。楊賀抬起眼睛,對上季堯專注的目光,心尖兒顫了顫,鬼使神差地攥住了季堯的手。
剎那間,楊賀好像終于踏著了實處,真真切切地重新活這一遭。
他不會死于季堯登基那一年。
他還有很長很長的路可走,無論是好或壞,季堯都會和他一起。
宮中血腥氣重,季堯和楊賀仿佛踏著尸山血海,周遭聲音和人都已遠去。
從今往后,聲名狼藉也好,遺臭萬年也罷,他們的名字將永遠留載于史冊,被釘在一起,至死不休。
——結了——
肝完了,大家番外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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啾咪!
第57章 番外(一)登基
(上)
季堯登基那天天氣極好,是禮部挑選的吉日,天高云淡,秋風徐徐,掃盡了巍峨宮中的血腥氣,兀自煥然一新。
季堯即位,一身尊貴玄色袞服,十二冕旒,高高坐在龍椅上。楊賀捧著詔書宣讀,逐字逐句,聲音輕緩又清晰,端莊又肅穆,浩浩蕩蕩地傳了開去。
季堯支著下巴看楊賀,階下是伏地的文武百官,楊賀背挺得直,幾根細細的手指握著詔書,依舊是一身朱紅內侍裳,不同以往,衣上描了四爪金蟒,看著也艷也凌厲。
詔書宣讀完了,楊賀回身時,正好對上季堯的目光,二人對視了一眼。季堯對他笑了一下,分明已經為帝,卻猶有幾分少年氣,珠毓晃蕩,有幾分跳脫天真。
楊賀愣了愣,垂下眼睛,和階下的群臣一般,跪在了季堯面前。
呼聲如潮。
上告宗廟,祭天,新皇登基繁瑣,二人折騰了一整天,直至天將黑,才堪堪完事。
一進殿里,季堯就拿手摘頭上的冠冕,嘴里抱怨著,“這東西太重了,脖子差點給我壓折了。”
一旁的小內侍小聲說:“陛下,您如今是皇上了,自稱要改……”
季堯一手撥著垂下的珠旒,掃了眼那小內侍:“嗯?”
小內侍臉色白了白,噤若寒蟬,跪了下去,哆哆嗦嗦地說:“奴才多嘴。”
季堯咧嘴笑了下,看著沉默地立在一旁的楊賀,說:“算了,今日不同你計較,都下去。”
“公公留下。”
不多時,侍人魚貫而出,殿里一下子就安靜了下來。
季堯走到銅鏡前,鏡面锃亮,他有些笨拙地想將頭上戴著的冠冕取下。楊賀猶豫了一下,才走了上去,站在季堯身后,抬手熟稔地摘下了冕旒。
季堯透過銅鏡鏡面,看著楊賀,突然叫了聲:“楊賀。”
楊賀正捧著他的冕旒,十二旒貫了剔透的白玉珠串,點了宮燈,燈影明亮,襯得他膚色極白,矜貴又易碎。
楊賀抬起頭,猝不及防地撞入了銅鏡中二人的身影。
銅鏡里二人一坐一站,看著很是親近。
屋子里也靜,褪去了白日的浮華喧囂,日頭落下,獨屬于宮闈之中的黑暗孤獨探出了頭。
不知怎的,季堯竟恍了恍神。
他自那個夢后,每一天都在害怕,仿佛那是他的末路,絕路,所以他不擇手段也要綁著一個人陪他在這條路上走下去。
如今終于得償所愿。
季堯想,他不會是孤家寡人。
楊賀也有些恍惚,季堯即位之前,欽天監送來年號,新帝登基,自當改元更章。
當中一個分外刺眼——長熙。
楊賀死在長熙元年。
季堯的手指在幾個箔金紅牌上轉了一圈,堪堪落在長熙二字時,楊賀眼皮跳了跳,伸手抓住了季堯的手,說:“長熙不吉利,換一個。”
楊賀鮮有這樣的語氣,季堯看了他一眼,故意逗他,“年號都是欽天監測出來的,怎麼會不吉利?”
楊賀抿了抿嘴唇,季堯又笑,“公公不喜歡這個?”
楊賀說:“不喜歡。”
“公公不喜歡那就不要了,”季堯兩指夾起,扔了出去,道:“公公喜歡哪個?”
楊賀心里定了定,說:“定年號是大事,奴才豈能越俎代庖。”
季堯笑了起來,挨著他,“這算什麼大事,虛頭巴腦的東西。”
末了,還是選了個年號——元景。
元景,不再是長熙,好像是一個新的開始。
季堯臉上沒有一貫的笑容,少年人眸色深沉,直直的,分明是在看銅鏡,卻像在看楊賀,楊賀心尖兒抖了抖,沒有說話,俱都沉默著,望著銅鏡里的兩張臉。
剎那間,好像看見了所有死在他們手里的人,無不幽幽地在角落里注視著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