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小奪將將退下時,楊賀叫住了他,屈指敲了敲桌子,隨口道,聽說林相的千金才冠京都,今年的新科狀元郎還未婚配,不如將她許給狀元郎,如何?
趙小奪怔怔地看著楊賀,抿了抿嘴唇,叫了聲,義父。
他往回走了幾步,慢慢地蹲在楊賀身邊,又叫了楊賀一聲,楊賀說,嗯?
趙小奪像個受了委屈的小孩兒,扒拉了一下楊賀的袖子,過了一會兒,才說,義兄喜歡她。
楊賀波瀾不驚地說,只說你想不想。
趙小奪抬起臉,望著楊賀,半晌,他說,算了。
趙小奪道,沒有林姑娘還有李姑娘,趙姑娘,義兄不喜歡我,我也不喜歡他就是了。
趙小奪不是沒找過寒章,他甚至想,殺了那個什麼林姑娘,可寒章眉毛都不動一下,冷酷得讓人心驚。
寒章說,小奪,我們到此為止吧。
趙小奪聽不懂,什麼叫到此為止,怎麼就到此為止,明明他們之間好好的,寒章就要去和別人好了。
趙小奪還和寒章動了手,寒章哪里打得過他,臉頰都挨了拳腳,二人都狼狽,可寒章那雙眼睛依舊冷靜,擦了擦嘴唇的血,說,對不起,小奪。
他說,我們不能這麼一輩子。
趙小奪又恨又氣,眼都紅了,怎麼不能這麼一輩子,陛下和義父都可以——
寒章打斷他,不一樣,他是陛下,是九五至尊。
他看著趙小奪,語氣很平靜,可即便如此,陛下空著六宮,和義父廝守,依舊是天下的笑柄。
趙小奪愣愣地看著寒章,好像明白,又好像沒明白,他突然想起別人提起閹人的輕蔑,趙小奪自入宮后從未以身份為恥,太監又怎麼樣,莫說他義父,就是他,也不比任何人遜色。
可卻是頭一回感受到羞辱,火辣辣的,如同一記火辣辣的耳光,如此清晰,如此之痛,甚至比少年時挨得那一刀更甚。
趙小奪霍然驚醒。
趙小奪點了點頭,道,說來說去,你就是嫌我是個閹人。
他說,你看不上我。
寒章神色緊繃,沉默不言。
楊賀抬手摸了摸趙小奪毛茸茸的腦袋,趙小奪拿頭發蹭他的掌心,小聲地說,義父,算了。
楊賀看著趙小奪,那張年輕的面容仿佛無形之中成長了,褪去了猶存的青澀稚氣,說,好。
他停了停,又道,小奪,你若是真想要什麼,只管自己去拿,搶也好,奪也罷,攥在手里的才是自己的。
趙小奪眨了眨眼睛,笑了笑,說,是,義父。
他咕噥道,不過,我現在不想要了,義兄不稀罕我,我也不稀罕他。
趙小奪聲音小,卻有幾分孩子氣,透著股子決絕果斷。
第71章 前世季堯魂穿現世
番外之前世
楊賀醒時身邊落了道黑逡逡的影子。
季堯不知什麼時候醒了,盤腿坐在床上,正盯著他看。宮燈晦暗不明,天色也尚早,楊賀迷迷糊糊的,還有幾分睡意。
他皺了皺眉毛,細細的聲音有幾分啞,說,幾時了。
季堯沒有說話,一只手搭在腿上,眼神直勾勾地審視楊賀,嘴唇抿出了鋒利的弧度。
楊賀沒等來回答,不耐煩地拿臉頰蹭了下枕頭,咕噥道,盯著我看作甚,沒睡醒就接著睡。
這話大膽得堪稱放肆,可又透著股子不可言說的熟稔。
季堯臉上露出個古怪的笑,冰涼涼的,嘖了聲,說,已經很多年沒人敢這麼對朕說話了。
季堯湊過去,道,私闖朕的寢宮,還爬上龍床,你是什麼人?
楊賀霍然睜開雙目,對上一雙黑漆漆的眼睛,那雙眼沉寂森寒,帶著居高臨下的審視和惡劣,不似作偽。
四目相對。
楊賀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叫了聲季堯。
季堯瞇了瞇眼睛,似乎也發現了什麼,看了會兒楊賀,楊賀膚白,穿著褻衣,細膩的脖頸間幾道咬痕分外惹眼。
季堯抬手想摸,楊賀卻用力拍開了他的手,冷冷道,你是誰?
季堯看了眼自己的手,歪著腦袋倏然笑了一下,直言朕的名諱,你問朕是誰?
楊賀只覺一股寒意傳遍四肢百骸,季堯的神情太陌生了,若換了平時,季堯已經黏在他身上了。
他心里隱約有個荒唐的揣測,心沉了下去,一時沒有說話。
殿里死一般的沉默。
季堯陡然提聲說,來人。
他話一落,幾人魚貫而入,捧著盥洗之物,早朝的龍袍也備著,旁邊竟還有一身蟒袍。
季堯看了那身朱紅蟒袍幾眼,偏過頭,楊賀已經坐直了,盯著他,如同見了什麼可怖又荒謬的東西。
自睜眼季堯就覺出了有點兒不對,可到底將醒,如今那種感覺分外強烈。季堯看著那身蟒袍,又看了眼坐在床上的陌生男人,倏然轉頭看向了鏡子。
鏡子里還是他的臉。
底下的內侍道,“陛下,督公,該準備早朝了。”
督公——太監,季堯臉色更為微妙,盯著楊賀那張臉看了許久,楊賀臉色煞白,可眉眼之間卻有些眼熟。
楊賀突然開口,說,“都下去。”
左右很順從,直接應了聲是就退了出去,仿佛習以為常。
季堯看著,想了好一會兒,陡然想起了什麼,露出幾分匪夷所思,旋即,卻變成了玩味,他對楊賀說,“朕記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