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沒有,他只感覺到扶著自己的手松開,應該是人已經安全離開了。
他如釋重負,彎了彎嘴角,放心的往后仰去。誰知道身后突然一道力,將他傾倒的身子整個扯進馬車之中!
蔽月的頭狠狠撞進一處帶著溫度的柔軟。
“阿月?!”
就在他還在分辨是什麼時,熟悉的聲音自頭頂傳來....
蔽月渾身一震,失去意識的最后一刻恍惚的想:
竟是這麼快又在地府重逢了。
只是不知道人死后,眼睛會不會就看得見了?
如果依舊看不見....
他抿嘴泄出一絲苦笑,還沒想出對策,內臟糾結成團劇烈一擰,他徹底暈了過去。
第四章 重逢
蔽月醒來時,發現自己處在一個陌生的環境,應該在一個房間里,只是周遭沉寂如死,他聽不出太多信息。
沒有死這件事讓他微微訝異,但他很快記起昏迷前似乎聽到了楚煥的聲音,可又不敢確定是不是夢境。
他試探的向前摸索,摸到了床邊斜放的隨身佩劍,他抱在懷里微微心安。
又等了一會兒,依舊沒有聲音,他撐著身子起來。長發纏綿,散落而下,幾縷零散發絲遮住他如死水一般凝滯的眸子,只露出一個瘦的過分,凌厲如霜刃的下巴。
渾身內力耗盡的無力感,讓他身形不穩,盲態盡顯。一個不小心,足下絆到木椅,整個人不受控制的向前跌去,卻意外跌進了一個溫暖的懷抱。
蘇合蘭香一般凌冽又清淡的味道時隔五年,重新充盈他混沌的鼻息。
“不過幾年未見,就要投懷送抱麼?”
熾熱的吐息就在蔽月的頸側....蔽月整個人僵住,楚煥武功太高,又刻意隱了氣息,他竟然沒有察覺到房內有人!
他飛快的推開這人,向后半退兩步,唇抿的薄如劍身。
一身墨色寬袍繡金線狻猊的人端坐在椅子上,不動如山,已有優容自若,修竹稟稟之姿。濃墨抹就的長眉至眉尾稍壓,將那對璀亮如星的眸子平添幾分肅殺冷峭。
從頭到尾看著蔽月轉醒,此刻楚煥低低笑了兩聲,目光爍冷,問道:“如果不是我放出消息說我快死了,你打算躲我多久?”他著重咬字,多了幾分切齒的味道,“一 輩 子 麼?”
“楚煥,我沒什麼好躲你的。”蔽月深吸一口氣,“我只是在幫那個孩子…”
“不躲我?”楚煥驀地站起來,雙手鉗住蔽月的肩膀,那力道幾乎要把人捏碎。熾熱的呼吸撲灑下來,語氣咄咄逼人:“那你告訴我,不躲我當初為什麼要假死?不躲我又為什麼憑空消失五年?!”
蔽月被楚煥話中的“假死”刺得眉心深皺,自己被喂下劇毒‘赤蠡’,經歷的九死一生被輕描淡寫般誤解為縮頭烏龜狀的假死,他揮開楚煥的手,沒好氣道:“發現我沒有死成,讓你很失望?”
楚煥呼吸一滯,看向蔽月的眼神里有掩飾不住的驚訝:“你這樣想我?”
蔽月闔眸不說話。前塵晦澀,滿目劫灰,五年時光早已讓他練就一副草木心腸。他語氣平淡道:“楚煥,你還不明白嗎?你我的緣分在五年前就已散盡了。你今日,權當不曾見過我,權當....我早就死了罷。”
楚煥像是聽到了什麼天大的笑話,輕輕嗤笑一聲。
良久,又聽到他放下身段的低語。
“阿月,你在怨我是麼?你怨我當年沒有護好你,怨我狠心把你關進銀銷鐵窟樓,怨我在熔劍大會上傷你....所以你寧可用假死來折磨我,這麼多年銷聲匿跡…”
“夠了!”蔽月拂袖打斷:“你當初那麼做有什麼錯?無非是不信任我罷了!既然這樣,我倒不如躲的遠遠的,茍且偷生也好,銷聲匿跡也罷,你還看不出來嗎?我只是后半輩子不想再與盟主大人有瓜葛了!”
楚煥反復琢磨著“再無瓜葛”這句話,喉口像是堵了一塊棉花。
蔽月說的他的確理虧,當年陸家慘案一朝暴發,整個武林震驚,蔽月作為承邪劍主人人喊殺。自己權宜之下無奈將他抓進銀銷鐵窟樓,后又在熔劍大會中對他親手行刑,怕是傷透了他的心。雖然自己有苦衷和不得已,但傷害了就是傷害了,事實無法辯駁。
楚煥緩了語氣,“你當真...只是為了送楚芫而來?”
蔽月頷首,“她不過是個半大的孩子,不應該牽扯這些江湖紛爭。”頓了頓,他還是忍不住的問道:“玄衣教是龍潭虎穴,為了引我出來,你竟以自己的義女為餌?”話里話外,指責味很明顯了。
楚煥莫名看了蔽月一眼,看來他什麼都不知情。
半月前,自己被一封蔽月的“親筆信”引去中了埋伏,身中霸道劇毒。閉關養傷期間,這消息卻不脛而走,各方勢力蠢蠢欲動。自己的義女楚芫更是被擄,囚禁在玄衣教中......
所以蔽月這話問的不對,引他出來的并非自己,而是其他別有用心之人。
會是誰操盤了這麼多步棋,執意要掀起五年前的舊事呢?
是沖他來的,還是沖蔽月來的?
楚煥眉心折了幾折,頭疼乍起,一時看不透重重迷霧后的原委,只是心中升騰起脫離掌控的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