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煩躁的情緒都煙消云散了,楚煥楞楞看著他,恍惚越過歲月,看到十幾歲的自己。
那時候他倆不過十幾歲,少年輕狂,為了一場比試,去祁連山追捕當時臭名昭著的江湖第一殺手——川影,卻沒想到遭遇雪崩。那時候他們都以為自己不能活著出去,索性用最后的生命去擁抱彼此…
那場酣暢淋漓的情事過后,他抱著蔽月,在他耳邊輕輕吹奏了這首曲子。
楚煥不知的是,也正是這首曲子,讓蔽月在竹林認出了楚芫。
楚煥一個躍身落到他身旁,也不說話,大剌剌躺在房瓦上。直到一曲罷,他才故作輕松的開口:“我記不大清了,那場比試最后我們是誰贏了?“
蔽月噙著笑意:“是你。你我同時出手,但你的劍本要長我一寸,因此率先刺中川影的心臟。”
楚煥點頭道:“是了,此事之后,你便嚷嚷著要我為你鑄一把長劍。我用滎蘭玄鐵作劍身,貉州梨木作劍柄,蹲在鑄劍閣,花了七七四十九天才造出了那麼一把暮雨劍。從鑄劍閣出來的時候,你還笑話我,說我邋遢的像個野人。”
楚煥突然噤聲,仿佛觸碰到了什麼禁忌,他苦笑一聲,灌下一大口酒。
蔽月沒有繼承承邪前,所用的配劍是楚煥所鑄的暮雨劍。
同樣楚煥沒有成為莊主時,蔽月也為他所鑄朝云劍。
[朝云][暮雨]
一個被親手折戟,一個被永遠封于暗室積灰生塵。
江湖上或許有人還記得,兩柄劍合在一起時驚風凌云的風采。或者成為酒館說書人口中驚木拍案的傳奇。
可根本沒有人再記得,劍為何鑄造,它的主人愛過誰,又究竟想和誰朝朝暮暮。
楚煥不停的在灌酒,甚至將酒壺遞到蔽月唇邊,蔽月搖搖頭拒絕:“楚煥,我不喝酒了。”
“哦...對,你內傷剛好一點,今日還不舒服,不要喝酒了...”楚煥嘟囔道。
“不是因為這個,是我自己不喜歡了。”蔽月闔眼,回憶起銀銷鐵窟樓里的往事,“當時被關在里面,太黑太冷了,生怕被凍死,一閉眼就再也醒不過來。只有喝酒,喝許多烈酒取暖,喝到此生再也不想喝了。”
楚煥腦中浮現蔽月扭斷昆侖奴脖子那一幕。
他驟然抓緊蔽月的手,“是這個原因,那日我去銀硝鐵窟樓看你,你才...?”
“不管什麼原因,我的確是為了酒而殺人。”蔽月抽離自己的手,努力回憶起當時扭斷昆侖奴脖子時手心的觸感,血黏在手上,不過是腥一點,熱一點,和水沒多大區別。“你罵的沒錯,也許我是真的本性難移。”
“不是的!阿月,我不是這個意思!我當時...我只是太失望了...”
“都過去了。”蔽月輕描淡寫,只是尾音不可察的一絲顫抖:“楚煥...往事不可追。”
可楚煥已經喝的暈暈乎乎,嘴角呢喃,似乎是陷在了那段回憶里。
“如果這個局是因我而開啟,我也該離開了。你總說,我若是想離開,就必須養好傷打贏你。可是,你以前便總是能贏我的.....”
蔽月趁著楚煥醉中神思倦怠,悄聲一嘆,愧疚的打著商量:“阿煥…你就輸給我一次吧。”
第十五章 脫身
“走水了!走水了!快去救火啊!”
宿醉之后頭痛欲裂,楚煥被嘈雜聲吵醒,心中惱火,拇指抵著跳動的太陽穴,喚了湛盧進來。
“外面在胡鬧些什麼?這麼吵。”
湛盧猛地跪下,“莊主,別院起火了!”
別院!楚煥的酒瞬間醒了,如墮冰窖,渾身血液被凍住,心中騰起巨大恐慌。顧不上整理衣衫,躍步到別院。
映入他眼簾的,是一片翻滾的火海,黑煙蔽日,猶如阿鼻地獄。
楚煥縱身要往火場里探去,立刻就被一群人抱住腿。
有人凄聲喊道:“莊主啊!這火勢太大了!尤其是前幾日您吩咐鋪設的棉絮羊絨,如今遇火一并燒著,人根本進不去啊!”
楚煥一腳踹開那人,聲嘶力竭道:“可我的阿月在里面!”說罷,便不顧阻攔,傾身闖入火海。
周天火光,濃霧深沉。楚煥一進去就被熏得連聲嗆咳。
他捂緊口鼻,蔓延的火苗燒至腳邊也不看一眼,徑直往里走,隱約可見床榻上合衣躺著一人。
配劍燕山劍斜靠在一旁,而高懸其上的床幔被火舌燎灼,恰時刺啦一聲,應聲而裂。
“阿月!”楚煥心神劇裂,奔赴過去,用脊背擋住落下來的床幔,把人完完整整摟進懷中。楚煥的悶哼鎖在喉頭,焦急低頭去看懷里無知無覺的人。
“阿月..你醒一醒,不要嚇我...不要嚇我啊....”
在房梁被燒毀頹倒的前一刻,楚煥終是將人抱出來,瘋了一樣給他渡真氣,卻如何也探不到脈搏了。面上銀質面具被燒的幾盡融化,和皮膚表皮黏在一起,不辨原本清秀容貌...
這是他親手給他戴上的桎梏,如今永遠取不下來了....
楚煥心口極致的泛著疼,一口淋漓碧血抑制不住噴了出來。
難怪蔽月昨夜那麼溫柔,竟是在訣別麼?
一切都錯了。
是他不該將人綁在身邊
是他癡心妄想能破鏡重圓
是他把人逼到死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