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盧也無措的搖搖頭,他跟隨莊主五年來,這樣的楚煥的確太陌生了。
楚煥沖至床榻處,看著床上靜靜躺著的“尸體”。遲疑片刻,抬手緩緩褪去那人衣衫....
衣衫下,露出白玉無暇的肩臂....
楚煥腦子里突然“轟”的一聲巨響,那滴將落未落的淚珠此時尷尬的掛在那里。
這不是蔽月!
雖然燒的面目模糊,但五年前熔劍大會上他曾執刑親手穿透他的琵琶骨,那兩個碗大的傷疤自己前不久還親吻過,怎麼可能像這具尸體一樣一點傷痕都沒留下?!
而近日來一系列模糊事情有了眉目,一點點清晰串聯起來....
先是發脾氣令自己撤掉院中暗衛,好安排人手。
漁……
傒……
再不經意露出青紫手臂,甚至脫衣也不阻攔,讓自己心甘情愿送來易燃的棉絮。
隨后不愿取下面具,怕假死計劃暴露身份....
假死!又是假死!
自己竟然被他騙了兩次!
原來從頭到尾,溫存都是一場空夢。這一環扣一環,不愧是蔽月的心性。
楚煥深吸一口氣,神思更加明朗,尤記起那夜醉醺時蔽月所說的“阿煥…你就輸給我一次吧。”
他輸了!可他倒是想把一輩子都輸給他!
隱而未發的怒意灌注在每一步腳下,光聽聲音就讓人瑟瑟發抖。
他走出來,停在湛盧面前,聲音如數九寒冬沁過的井水:
“那日提及的玄衣教教眾,如今何在?”
“純鈞前日傳來消息,是朝東南方向散去了。”
東南,佘山,玄衣教總壇。
好,好啊...
湛盧顯然知道下一秒會發生什麼,想起手中的信件,驀得跪下來,冒死諫道:“莊主!這是阿禹剛傳回來的信件!他說路上遭難,九死一生,您要查的陸家一案人證均被滅口!現在前幾次伏殺的兇手未明,整個山莊安危系于一線之上,莊主此時可萬萬不能離開啊!”
楚煥接過那封血書,一目十行,確是阿禹拼著重傷之下寫出的。
楚煥怒極反笑,他損兵折馬,誓要頂著昭昭世俗為他平冤沉雪,可他呢?卻是處心積慮以死相欺!
我本將心向明月,奈何明月向溝渠。
楚煥赤紅的眼瞇起,猶如一匹嗜血的孤狼,不管湛盧的相勸,死死盯著東南方向,低叱一聲:
“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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冶劍山莊人馬一夜間傾巢而出,引得江湖風聲鶴唳。
而始作俑者楚煥此刻正領著一批人馬不分晝夜的朝東南方追趕,行至麓林,忽降下瓢潑大雨,人乏馬疲之下,開始不斷有人墜馬,“莊主,雨勢太大,還是暫緩避雨吧!”
楚煥提韁勒馬,回首看了看身后眾人,沉吟須臾方道:“停止疾行,所有人原地休整!”說罷,自己也翻身下馬,落地時身影不可抑制的一晃,被湛盧扶住。手下滾燙的溫度讓人心驚,湛盧低呼:“莊主?!”
“別聲張,我沒事。”楚煥避開他的攙扶,很快站直了腰身,雖然后背的燙傷和之前的余毒在體內翻滾,他仍站得如幽篁青竹,仰目遠眺灰蒙蒙的山川顏色。
風雨如晦,初冬的北風將林間枝椏吹的離蓬亂飛,樹嘶竅吼。
此情此景,楚煥情不自禁地開始擔憂起蔽月來,不知他的內傷好全沒,胃疾有沒有再犯,為了逃離自己在這種天氣趕路顛不顛簸?楚煥大概也被自己會生出這種沒出息的想法嚇了一跳,垂下眸來神情落寞,心口的焦急泛至舌尖,又腥又苦。
自己妄想把一顆心捂熱,可他卻忘了,有的人根本沒有心。
但無論如何,不能就這麼放蔽月回玄衣教了。
至少,至少要再見上一面!
“湛盧,你帶所有人先回去,我抄小路去追他們!”楚煥飛身上馬,不可置否的發號施令。
“如果見勢不對,暫避其鋒,在樂洲村等我!”他語意不詳交代完,不等湛盧及眾人反應,已是風馳電掣,倏忽幾里之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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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至汴康坡一帶,玄衣教總壇佘山山脈遙遙在望,疾行搖晃的馬車也稍稍放緩了腳步,凌宣一撩車簾,鉆進車廂,湊在蔽月身邊低聲詢問:“我們快到了,你打算怎麼辦?”
出神的蔽月被推搡了兩下,才反應過來凌宣是在跟自己說話,“什麼怎麼辦?”他將額頭抵在車壁,發絲凌亂垂下,小腹間隱約的刺痛無時無刻不在提醒他一個事實。他的冷靜自持被滿心的慌亂占據,被凌宣這麼一問,神情茫然的喃喃道:“我該怎麼辦…我又能怎麼辦....”
“我就知道你這趟出來準沒好事!”凌宣恨鐵不成鋼的剜了一眼蔽月,低咒道:“楚煥也真是陰魂不散。你上輩子莫不是挖了他家祖墳吧?這輩子注定要栽他手上。當初這個禍害怎麼就沒被毒——哎喲!”馬車驟然一個疾停,將凌宣撞到車壁上,他怒揚起車簾,雙目一瞠,脫口而出的責罵聲便硬生生卡在了喉嚨。
只因在幽邃枯草,風沙卷折間,他瞧見了一人。
玄衣金狻猊,清萍寒峋光。
凌宣切齒間擠出兩個字,“楚煥。”
第十七章 跳崖
十幾人的玄衣教車隊,盡數精英,見狀立即呈三叉陣勢排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