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輕舟不知道對方是怎麼發現他和江絮的事兒的,或許是他每天放學路上刻意等著江絮一起走的時候,或許是他天天跟在江絮身后的時候,又或許是某個下了晚自習的陰雨天,顧輕舟把江絮抵在巷角親了一下的時候。
左右鄰居,又住得近,想發現實在太容易太容易,畢竟那個時候,他們形影不離。
顧輕舟從來不知道江絮輟學是因為這件事,江絮也從來沒告訴過他,一個字都沒說過。
也許江絮不是承受不起貧困……
只是當他踏出校門步入社會的那一刻,當他需要開始工作養活家人那一刻,才陡然意識到兩個男人在一起有多難,才陡然意識到一輩子意味著什麼。
也就是那個時候,江絮才知道,同性戀三個字,比貧窮更打壓人心。
頭話,卻又什麼都說不出來。
桌上的餃子不知不覺已經被一掃而空,大宏見顧輕舟似乎都沒怎麼動筷子,有些不好意思,正準備招呼服務員再上一盤,卻被顧輕舟按下了。
“沒事,”
顧輕舟終于回神:“我不是很餓。”
他說完,從座位上起身去把賬結了,大宏見狀伸手阻攔,卻因為腿腳慢了半拍,急道:“哎,這怎麼好意思,我說了我請客的。”
顧輕舟的手機震了震,是江絮發來的消息,他打開看了眼,又重新按熄屏幕,對大宏道:“沒事,江絮到附近了,下次你再請我。”
他說完推開玻璃門走出了外間,清瘦的背影在燈光下有些虛幻,顧輕舟走的很穩,大宏從后面看著,卻覺得他走的很艱難,仿佛下一秒就會倒下來似的。
江絮在電話里說靠兩條腿走過來,事實上卻是騎著摩托車的,就停在車站幾步遠的地方,顧輕舟一出來就看見他了,在原地站了那麼一兩秒,才走上前。
江絮手里捏著頭盔,上面的雪花融化成水,在路燈的照耀下亮晶晶的,他看見顧輕舟,樂不可支的道:“還成,沒走錯路,上車吧。”
說完扔了一個頭盔給他,顧輕舟下意識接住,不知想起什麼,又轉而折返到自己車后座,拎了四五個禮品盒出來遞給江絮,這才坐上摩托車后座。
江絮看了眼,然后掛在車把手上:“這什麼東西?燕窩?”
他看不見顧輕舟的臉,只聽見他在身后嗯了一聲:“給伯母的見面禮。”
江絮嘀咕道:“真是人傻錢多。”
路面有積雪,摩托車又是肉包鐵,為了安全起見,江絮開的很慢,他總覺得顧輕舟情緒有些怪怪的,看見自己也沒有像以前一樣粘上來,不由得出聲問道:“你怎麼了?”
顧輕舟答非所問:“我剛才碰見大宏,和他吃了頓飯。”
江絮說:“我知道,你發信息跟我說了。”
顧輕舟停了又停,頓了又頓,到底還是沒忍住問出了口:“你當初輟學,是因為張達龍知道我們兩個的事嗎……”
摩托車轟鳴聲太大,江絮剛開始沒聽清,后來才反應過來顧輕舟在問什麼,他扶了扶頭盔,不在意的道:“好像是吧,記不清了,問這個干什麼。”
雪花飄落在肩頭,浸出一點淺淡的冰涼,顧輕舟忽然很在意,比江絮本人還在意這件事,無聲動了動唇:“是我拖累你了……”
“跟你有什麼關系,”
江絮的口吻依舊是輕描淡寫的,“我不跟他打架,也會跟別人打架,再說了,我那個破爛成績,讀下去又能怎麼樣,輟就輟唄,多大點事兒,我們學校輟學的還少了。
”
他滿不在乎,覺得這件事無足輕重,不值得拿來回憶。
顧輕舟不信,低聲問他:“那你為什麼要復讀?”
江絮聞言沒說話,車速卻慢了下來,他像是在沉默,又像是在思索,片刻后才出聲道:“就是……覺得做人應該有點追求,我總不能當一輩子小流氓吧。”
江絮前半生過的渾渾噩噩,他只想著過完今天,從不去思考未來是什麼樣子,但他知道,不能一輩子都在泥巴地里待著,然后無所事事的混社會,像大宏一樣被人打斷腿。
那不是江絮想要的日子。
顧輕舟不知何時摘下了頭盔,聲音比剛才清晰了一些,雪花迎面吹在臉上,最后因為皮膚表層的溫度融化成淺淺的水痕,他不自覺攥緊了江絮的衣角,低聲問道:“……那件事當初為什麼不告訴我?”
顧輕舟掏心掏肺對江絮好了三年,沒得到任何回應,只剩下滿心的意難平,但臨到頭,江絮卻護了他一次。
江絮聞言想了想,而后道:“不記得了,可能忘了吧。”
又或者,他覺得那個時候的二人后半生不會再有牽扯,沒必要牽扯,就像成績,就像人生。
江絮當初復讀了一年,終于考上大學,他讀大一的時候,顧輕舟讀大二,他讀大二的時候,顧輕舟讀大三,明明只隔了一年而已,江絮卻像是怎麼都追不上了一樣,像a市到海城的距離,整整兩千多公里那麼遠。
或許是風有些大,顧輕舟不自覺低下了頭,他抵著江絮的后背,許久都沒說話,風雪一個勁的往領子里灌,忽而出聲道:“江絮,如果你以后不喜歡我了,一定要告訴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