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陸成澤嘆了一口氣,看著他,把那張銀行卡又推了回去:“小小年紀,就要讓你面對這種抉擇,我的心里也是真的難受,何況還是我曾經友人的孩子。但是小孟,我們終究要面對現實啊,錢你拿回去,以后你們還會有很多地方需要用錢,這個案子如果后面需要其他開支,我會負責的。”
“真的沒有機會了嗎,陸叔?”孟釗的聲音里混了一絲哭腔,不甘心地又問了一次。
陸成澤沉默了片刻,搖了搖頭:“很多時候,渺茫的希望不過是另一種絕望罷了,甚至比真正的絕望可能更可怕,小孟,我不希望給你無謂的希望。不論判決結果是怎樣的,我都希望你能勇敢地面對自己的生活。”
孟釗低著頭,來時抱了多高的期望,此刻他就有多落寞,他明白自己現在是在毫無道理地糾纏,明明陸成澤已經為他提出了更可行的方案,偏偏他就是不肯接受,非要讓陸成澤按他希望的那樣來做。
此時孟釗的精神像是在承受著劇烈的撕扯,一面是舅舅蒙冤的現實和自己迫切希望幫舅舅翻案的心境,一面是承認這莫須有的罪名來獲得眼下可能是最好的結果……
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到底怎麼做才是對的?
無數個問號幾乎讓孟釗瀕臨崩潰。
“小孟?”陸成澤看出孟釗的狀態有點不對勁。
孟釗似被驚醒,他忽然意識到,自己正處于崩潰的邊緣,再待下去,不僅無法維持住基本的體面,甚至可能讓陸成澤也面臨難堪。
“沒事陸叔,”孟釗低聲道,“我回去再想想,謝謝您。
”
說完,他轉身離開了陸成澤的辦公室。
他走到門邊,但就在握上門把手,將門拉開一條小縫的那一瞬,他眼前閃過了來時孟若姝期待的眼神、那晚宋寧絕望的淚水,還有看守所里一夜之間老了十歲的孟祥宇……
孟釗松開門把手,忽然轉過身,一聲悶響,膝蓋磕在大理石地板上。
十七歲的孟釗賭上了自己僅剩的自尊,崩潰之際,他看向陸成澤的眼神卻是堅定的:“陸叔,請您幫幫我舅舅,就為他做最后一次無罪辯護吧,好不好?”
第55章
孟釗本以為,在這個世界上,他跪下的這一幕只有他和陸成澤兩個人知曉。
但他不知道的是,他妹妹孟若姝,此刻其實就站在門后看見了這一幕。
他更不知道的是,就在一窗之隔的隔壁,還有一雙眼睛透過百葉窗的縫隙目睹了這一切,而這個人就是陸時琛。
也不知是不是巧合,此刻重癥監護室里,一直昏迷不醒的陸時琛竟也同時夢到了這一幕。
陸時琛的夢很長,許是被送進急診室之前最后一眼見的人是孟釗,于是這些夢就全都跟孟釗有關。
他夢見那天下午,他站在陸成澤辦公室隔壁的休息間里,透過百葉窗的縫隙目睹的那一幕。
陸時琛看到了少年就算膝蓋跪在地上,但脊背還是筆直的。那時的孟釗很瘦,幾乎能透過薄薄的T恤看見他的腰線和脊骨。那脊骨筆直,看上去既硬且脆,似乎只要輕輕用力就能將其折斷。
他看到陸成澤站起身走過去,扶起了跪在地上的少年,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嘆了一口氣。
他看到孟釗落寞地轉過身,又一次走到了門口,這一次卻沒再轉身,而此時站在門外的那個小女孩放輕腳步,趕在孟釗走出來之前,迅速地跑走了。
陸時琛看著這一切,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孟釗。他記得這個人的名字,因為他抱起了路中間的那條垂死掙扎的狗。
他又想起了那條被車軋過四肢掙動的野狗。
聽說那條狗最后還是死了,那這樣掙扎過后的孟釗又會得到什麼樣的結局?
在孟釗離開之后,陸時琛走到門口,看著少年的背影消失在樓梯拐角,忍不住放輕腳步跟了過去。
離開陸成澤的辦公室后,孟釗的肩膀垮了下來,此刻他才意識到,在這個世界上,不是所有的冤屈都能被洗刷,也不是所有的審判都代表著正義,更不是所有的掙扎都會帶來所期望的結果。
他自以為賭上自己的全部,就一定能幫舅舅洗刷這份冤屈,但現實終究給了他迎頭一擊。
陸叔說的是對的,相比蒼白無力的無罪辯護,以降低量刑為目的的有罪辯護,確實是一種更好的選擇。
但是,真的要這樣妥協嗎?
選擇有罪辯護,就意味舅舅要忍氣吞聲地認罪,余生都要背負上這個莫須有的罪名。
——是站著死還是跪著生?他不甘心。他相信舅舅也一定不會甘心。
走下樓的那段路,孟釗想自己找個地方待著,甚至想痛哭一場,但他知道自己不能這樣做,孟若姝還在外面等他的好消息。
他必須強打精神,孟若姝好不容易主動提出跟他出門,如果讓她知道這一次的嘗試也失敗了,那以后再想讓她出門可能就很困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