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當年張林青為什麼能拿到這一百萬嗎?”良久,孟釗再次開了口,他的嗓子沉得發啞,說完這一句,得緩一口氣才能說出下一句,“因為有人用這一百萬,指使他去殺了一個警察。”
孟釗頓了頓,喉結微動:“被殺的那個警察就是我媽。”
女人頓時睜大了眼睛,抬頭看向孟釗,驚訝過后她垂下頭,屋里一陣沉默。
孟釗無法克制自己對這對母子的仇恨和厭惡。面前這個女人的丈夫,當年為了一百萬,為了能讓這對母子過上更好的生活,卻讓孟婧失去了生命,讓自己從此變成了一個孤兒!
他的臉色變得有些蒼白,太陽穴處的青筋暴了出來,此刻他思緒混亂,甚至有些喘不上氣來。
察覺到孟釗的情緒有些不對勁,陸時琛這時伸過手,握住了他的手,他能感覺到孟釗攥緊的拳頭在輕微地顫抖。
這時,對面的女人忽然從沙發上滑落,朝孟釗跪了下來。
“孟警官,我丈夫做出這種事,我也不打算乞求你的原諒,我自己怎麼樣都行,”女人的聲音放得極低,夾帶著哭腔,像是怕被隔壁自己的兒子聽到,“但我求求你,這件事能不能不要波及到我兒子,能不能讓他過一個正常人的生活……”
女人說著,抬手捂著嘴,哭出了聲:“張林青的事情,我從來都沒跟他說過,他也什麼都不知道……”
看著面前的女人一瞬間淚流滿面,孟釗的大腦一片嗡鳴。
要原諒嗎?還是要繼續仇恨?要怎麼仇恨?以命抵命嗎?
他垂下頭,連同陸時琛握著自己的那只手一起抬起來,抵住了額頭。
繼而他想起孟婧無數次送他上學時,在背后注視著他時的樣子,想起了趙云華跳樓自殺時淚流滿面的一幕。
面前的這個母親此刻跪下來哭著哀求自己,哪怕哀求時也盡量控制著自己的音量,為的就是不讓屋內的兒子聽到,這種濃重的感情讓他進退兩難。
孟釗重重嘆了一口氣。
再抬頭時,他勉強讓自己平靜下來,用一種近乎絕望的語氣嘆了一聲:“算了。”
孟釗意識到自己的情緒有些失控,無法將這場詢問正常進行下去,他低聲對陸時琛說:“你來問吧。”
“嗯。”陸時琛仍然握著孟釗的手,看向對面:“你剛剛說張林青給了你一個包,讓你不要給任何人看,對嗎?”
女人抬手抹了抹眼淚,點了點頭。
陸時琛覺得有些不對勁,如果只是一張銀行卡,張林青為什麼不直接給這個女人?
他看著面前的女人,語氣冷漠得不近人情:“包里除了一張銀行卡,應該還有其他東西吧?是什麼?”
“除了銀行卡,還有……”女人說,“一個黑色的長條小盒子,那東西我從來也沒見過,也不知道有什麼用,就沒管它。”
“黑色的長條小盒子?”陸時琛重復道,又問,“現在還能找到麼?”
“我倒是沒有扔過,”女人努力回想道,“但因為搬進來之前我也搬過幾次家,具體這東西現在在哪兒,我也不太記得了。要找的話,可能得費些功夫。”
“那你找吧,”陸時琛道,“我們在這里等著。”
“嗯。”女人應了一聲,起身到了臥室。
孟釗和陸時琛沉默地等在客廳,隔壁傳來翻箱倒柜的聲音。
良久,感覺到孟釗的情緒平靜下來,陸時琛才看著孟釗低聲問:“要不要出去走走?”
“沒事了,”孟釗搖了搖頭,“已經好多了,先等等吧。她剛剛說的黑色長條小盒子,會是什麼東西?”
“不知道,但可以肯定的一點是,這東西應該很重要,不然不會和銀行卡放在一起。至于跟證據有沒有關系,只能等找出來再看了。”
“嗯。”
過了一會兒,陸時琛又低聲問:“你剛剛說算了,是原諒他們了麼?”
孟釗搖頭道:“沒有。”
兩人的音量都放得極低,只有彼此才能聽清談話的內容。
“那是還在恨他們?”陸時琛又問。
孟釗的視線落在地板的某一處,似乎微微出神,半晌才開口道:“我本來以為,二十年可以讓我放下仇恨,起碼可以放下對罪犯家人的仇恨,但現在看來,我還是做不到。不過再怎麼仇恨,又有什麼用呢?我媽已經走了,我作為警察,難道要通過報復這對母子來為她報仇嗎?如果我這麼做了,我相信她也不會高興的。”
“所以……”孟釗垂下頭,很輕地搖了搖,“只能算了。”
陸時琛握著孟釗的手指收緊了,胸口那種無法排解的鈍痛又出現了,好像只有握緊了,這種鈍痛感才會稍稍得以緩解。
過了很長一段時間,外面的天色已經暗了下來,那女人走了進來。
“找到了?”陸時琛看向她。
女人搖了搖頭,面露歉意:“對不起啊……那個包我真的忘了放在了哪兒,現在找起來也沒什麼頭緒,讓你們一直等在這里也不好意思。不然,你們給我留個聯系方式吧?我今晚一定好好找找,就算把這個家翻遍了也一定找到,只要一找到就聯系你們。
”
外面的天已經黑透了,孟釗也意識到等得夠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