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當他遲疑不決時,病床上的陸時琛睫毛顫了顫,然后睜開了眼睛,看向陸成澤。
“時琛……你醒了?”陸成澤滿心的絕望中摻進了一絲希望,“護士!醫生!”
但很快地,他察覺到了不對勁。陸時琛看向自己的眼神里沒有絲毫情感波動,像是在看著一個素不相識的陌生人。
“是爸爸啊,時琛,”陸成澤看著陸時琛的眼睛,試圖讓他恢復以往活潑的模樣,“是爸爸啊。”
陸時琛仍舊面無表情地看著他,搖了搖頭。
那之后,醫生過來檢查了陸時琛的情況,陸成澤才知道,因為大腦受到劇烈撞擊,外加精神也受到了嚴重刺激,陸時琛患上了應激性失憶癥。而隨著記憶消失的,還有陸時琛的情感,他甚至忘記了母親時辛,也忘記了對時辛的依賴和親情,變成了一個不會產生任何情感波動的人。
在得知這個結果之后,陸成澤在覺得悲哀和無奈的同時,居然也松了一口氣。也許,對于陸時琛來說,忘記那一切才是最好的結果。沒有感情地活著,也同時意味著沒有痛苦、沒有軟肋,或許這并不是一件壞事。
隔著窗戶,看著病床上眼神空洞而漠然的陸時琛,一個想法在陸成澤的腦中逐漸扎了根——我要報仇。為了死去的時辛,為了失去記憶和感情的陸時琛,為了至今仍被吳嘉義囚禁的母親,也為了面目全非的自己,我一定要親手殺了吳嘉義與魏昌和,哪怕要付出任何代價。
許是回憶起二十年前確立復仇計劃的那一幕,陸成澤說到這里,稍稍停頓下來,眼神里又透出了那種想要毀滅一切的神情。
天色陰沉,厚重的烏云沉悶地壓在頭頂,讓人有些透不過氣來。孟釗能感覺到,此刻不光他在倚靠著陸時琛,陸時琛也在倚靠著他,面對著這讓人窒息的沉重真相,他們要彼此依靠著才能站住了、站穩了。
看著面前的陸成澤,好一會兒,陸時琛才再次開口。他發沉的嗓音里涌動著濃重的悲哀,是一種孟釗從未聽過的語氣:“所以你就策劃了這一切?孟釗母親的死,舅舅的冤案,還有周衍和趙云華的死,都與你有關嗎?”
“嗯。”陸成澤微微抬頭,眼神掠過孟釗和陸時琛,望向更遠處更渺茫的山巒,“陰差陽錯,他們都成了我復仇計劃中的一環。”
陸成澤回想著二十年來的復仇之路,緩了緩,繼續講了下去——
然而,想要報仇談何容易?且不說吳嘉義和警方存在勾結,單就自己目前手中掌握的證據,就算自己和吳嘉義魚死網破,就算警方秉公執法,也不過能將吳嘉義送進去幾年而已。想要實現復仇的計劃,唯一可能的辦法,就是接近吳嘉義,只有在吳嘉義的身邊,滲透到他的犯罪組織內部,才能獲得更多的證據和機會。
重傷尚未完全痊愈,陸成澤就主動找到了吳嘉義,說經歷了這場車禍之后,自己已經看開了,他愿意跟吳嘉義合作,只要吳嘉義答應不再折磨自己的母親,也不為難自己的兒子。為了取得吳嘉義的信任,陸成澤還帶上了自己掌握的所有證據,當著吳嘉義的面,一把火全部燒毀了。
吳嘉義自然不會輕易信任陸成澤,但他樂于看到陸成澤向自己屈服,而且,以陸成澤的能力和現如今聲名大噪的身份,如果在自己手下有這樣一個人,以后很多事情的確會方便得多。
“行啊,陸律師。”片刻后,吳嘉義朝陸成澤伸出手,“不過,你得先幫我處理掉一個人。”
“誰?”
“一個正在調查我的警察。”吳嘉義眼中露出了陰沉的目光,“似乎是陸律師你的朋友。魏局和我說,這個女人對陳煜的案子很感興趣,偷偷去巖城調查了好幾次,不知是哪里走漏了風聲,我覺得不會是你吧,陸律師?”
陸成澤一怔,他想到前幾天來看望自己的孟婧,孟婧的觀察力極強,她可能是從自己的狀態中看出了一些端倪,進而聯想到那起民工討薪案和陳煜的死有問題。事已至此,吳嘉義已經不可能放過她了。
“怎麼了陸律師,有難處嗎?合作,可是要拿出誠意的。”見陸成澤似乎在猶豫,吳嘉義又開了口,并仍然保持著伸手的姿勢。
“合作可以,但你也得有點分寸。孟婧畢竟是我的朋友,你想怎麼處理她與我無關,但殺她的計劃我也不會參與,如果你可以接受,那這合作,就算是達成了。”陸成澤也伸了出手。
吳嘉義猶豫了片刻,的確,如果陸成澤痛快地接受了這件事,反而更加可疑。他將手往前一探,與陸成澤相握。
這次握手,既是陸成澤徹底放棄尊嚴和信仰的一刻,也是拉開復仇計劃帷幕的一刻。
后來,吳嘉義與手下結合孟婧的作息特點,制定了周密的暗殺計劃,這段時間,陸成澤也注意到,自己正在被時刻監視著。
就在即將要執行暗殺計劃的前一天,當著陸成澤的面,吳嘉義叫來了張林青,把殺掉孟婧的任務交給了他,也是在這時,張林青偷偷錄下了與吳嘉義的對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