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件事情上,我覺得我勸不了他什麼,假如我能勸,過去那麼多年,我早把他勸好了。
我只能順他的意,暫時和他保持距離,讓他自己冷靜。
陳清焰那邊,我暫時也不想搭理。
我還是有點生他的氣。
那晚要不是他發神經,非要和宋知撩架,最后事情不會變成那樣,我也不用白白挨房東一頓訓。
不過,不搭理他這件事情,我只堅持了……大概一星期。
一星期后的下班時間,我和幾個同事走出公司大樓,看見陳清焰靠在不遠處的一塊路牌下抽煙。
夕陽該死地眷顧他,他站在那里,連頭發絲都在發光。
看見我,他立刻掐滅煙頭丟進垃圾桶,朝我走了過來。
……帥哥逆光而行,太偶像劇的鏡頭了。
我并不想承認自己的怦然心動,裝作沒有看見,朝另一個方向走去。
陳清焰從身后拉住我的手,喊我:「小嘉。」
我被拉到了他的車上。
他跟我誠懇道歉,說對不起,那天他喝了點酒,腦子有點不清醒,太沖動了。
我冷哼一聲,說:「幼不幼稚啊陳醫生?你都多大了,非跟宋知較那勁干什麼?」
他推了推眼鏡,語調平平:「我只是不喜歡他老纏著你。」
「沒有吧……」
「你沒有發現你很多次跟我說沒空,都是因為他嗎?」
我想了想,好像確實是。
宋知愛找我吃飯,愛找我打游戲,愛找我看電影,愛找我看樂隊演出,甚至連去商場買衣服都要找我一起參謀。
我說:「那我們是好朋友啊,他從小就這樣。」
陳清焰:「沒有這種恨不得 24 小時掛你身上的好朋友。」
「也不是吧,他也有其他朋友啊,他也會找其他朋友的。
」
「……尤小嘉,」陳清焰的語氣忽然強烈起來,「你就非要幫他說話,非要和他掛鉤是嗎?」
他很少露出這種帶點氣惱的情緒,大部分時候,他都是游刃有余的。
我得承認,我真享受他的氣惱。
「陳醫生,你是不是忘記了,」我看向他,「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我就說過我有喜歡的人,而且你早就猜到那個人是誰,不是嗎?」
陳清焰抿著唇,留給我一個線條鋒利的側臉。
「我不記得了。」終于,他說了這麼一句。
我忍不住笑出聲。
用手腕卷起他的領帶,將他拉近到我的面前,摘掉了他的眼鏡。
「好吧,我決定原諒你了。」
吻上去。
盡管這場對話我占盡上風,但這天晚上,陳清焰又把那些失控統統還給了我。
在我耳邊,他用一種近乎蠱惑的聲音問我:「尤小嘉,你知道我是誰嗎?」
我說:「你是陳清焰。」
他收繳了我的視覺,掌控了我的欲望。
我要哀求他,他才賜予我。
最后,我甚至說不出完整的句子。
滾燙的黑暗中,破碎的音節四處滾落。
……
「聽說你前幾天手受傷了?」
「是的。」
「外科醫生手有多重要,你怎麼一點也不注意?」
「……」
恰逢周末,我睡了很長的一覺,醒過來時已經是下午了。
房間外傳來兩人交談的聲音,我沒有貿然開門出去,站在門后偷偷地聽。
「和人打架?」
「嗯。」
「原因?」
「沒什麼,一點小口角。」
「這可不像你。」
「這就是我。」
「陳清焰!你要知道什麼東西對你來說才是重要的!玻璃劃傷可大可小,你有沒有想過,萬一傷到了神經,你的手就拿不穩手術刀了!」
「知道了,爸。」
這居然是父子倆的對話,口吻一個比一個冷漠,太詭異了。
沒多久,陳清焰的爸爸離開了。
我輕手輕腳地開門出去,坐到陳清焰身邊,問:「剛才那個就是沒什麼閑心帶你去吃餛飩的爸爸嗎?」
大概我用來形容他爸爸的定語太奇怪,陳清焰笑了,說:「是,是不是很可怕?」
「也沒有啦,就是比較……呃,關心你的前程。」
我的意思是,只關心他的手術刀,但我說得比較委婉。
陳清焰聞言沉默片刻:
「可惜,我不是他期盼的那種醫學天才,他再關心我的前程,我也企及不了他期望我到達的高度。」
「為什麼要做天才?能做個普通人,把普通的一輩子過好,就已經很厲害了啊。」
更何況,陳清焰已經足夠厲害了。
一個卡著最低年限讀完本碩博三個學位的醫學博士,怎麼會不厲害?
可他卻只是搖頭:
「你不明白,尤小嘉,當你爸媽都是學術界大牛的時候,你太普通了,或者只比普通好一點點,都是種罪。
「別人會理所當然地覺得,天才的孩子也該是天才,你爸媽會覺得,你生在這樣的家庭,都已經比別人的起點高出一大截了,你怎麼還能一點學術造詣都沒有?
「在你爸媽心里,你也只不過是他們人生道路上的一件作品而已,他們為此傾注心血,但吝嗇付出感情,他們只需要這件作品驚艷世人,并不在意這件作品自己想不想這樣。」
「嗯……」我想了想,小心翼翼地說,「那就……去他媽的,老子不干了?」
陳清焰被我逗笑了:
「長這麼大,這句話確實常常回蕩在我的腦海里。」
我終于明白陳清焰為什麼愛聽很不符合他斯文禁欲人設的搖滾樂,為什麼在某些特定的時候,總會泄露一點瘋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