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小崽子會驀地從犄角旮旯里躥出來,不會說話,眼睛放著一個孩童不該有的狂熱的光,看著李明珮。
次數多了,李明珮反應過來,問左右:“這小崽子是不是總是在我家逮我?”
就此成功引起了李明珮的注意。
離奴見李明珮沒有生氣,越發得寸進尺,成了李明珮的尾巴。
有一回,李明珮推開臥房的門,見這小崽子睡在地上。
他被他蜷縮的姿勢可愛到了,上前踢了他一腳,輕輕的,沒使勁。
離奴趕忙抱住了他的腿。
李明珮:“……”
他道:“你弄臟了本王的地毯。”
那大眼睛里立馬充滿惶恐,努力去擦,小手在粗糲的織物上磨出血。
是李明珮都看不下去的程度。
時日一長,李明珮發現了,這小崽子把他的話奉若圭臬,當成圣旨。
他沒有自己的是非,李明珮就是他的是非。
一如此刻。
長大的蕭恕,有了主心骨,滿肚子狗主意,聽了李明珮糾正他的話,仍不反駁,只是不甚滿意地道:
“你說什麼就是什麼吧。”
果酒呈上來,李明珮殷勤搶著為蕭恕斟了一杯。
蕭恕受寵若驚,一飲而盡。
李明珮微笑頷首,想著他初次飲酒,必然不勝酒力,擎等他醉,好套話。
一個時辰過去了。
酒壺空了七個。
李明珮都上頭了。
蕭恕眼神明澈如星河。
李明珮:“……”
他:“你……罷了,洗洗睡吧。”
蕭恕十分遺憾,李明珮從未對他如此主動熱情,不舍看著酒壺,“我還能喝。”
李明珮:“滾。”
5
蕭恕走后,李明珮借著酒意睡去,不曉得蕭恕坐在殿外的臺階。
醒月巡夜路過,吃了一驚,道:“陛、陛下?”
蕭恕扭臉抬頭,醉眼朦朧。
醒月:“……陛下,奴在您左手邊。”
蕭恕胡亂點頭,“扶朕回去。”搖搖晃晃站起,一頭自臺階栽了下去。
次日。
李明珮看著蕭恕額角的淤青。
“你昨夜遭了行刺了?”
蕭恕含糊道:“不是什麼厲害刺客。”
李明珮:“當真沒用,怎麼沒殺了你呢?”
他語氣誠懇,一點說笑的意思沒有。
蕭恕苦笑,曉得李明珮這回真的是把他恨上了。
他向來在云端被人捧慣了,一朝淪為階下囚,哪里受過寄人籬下的委屈。
盡管這個階下囚當得……蕭恕為李明珮上好了藥,李明珮自然地舒展手臂,等著他來替自己更衣。
蕭恕習以為常,表情甘之如飴。
李明珮衣來伸手飯來張口,更衣畢,蕭恕又端起茶盞,試了試冷熱,遞給他。
一旁被搶了活的沉星:“……”
小丫頭看得兩眼冒火,偏李明珮還不領蕭恕的情,接也不接那茶盞,道:
“少在我這奉承了,你沒有正事可做麼?”
蕭恕樂呵地把茶自己喝了,興然上朝去,走路帶風,干勁十足。
他一走,李明珮后腳要出殿門。
沉星語氣不善,攔他道:“陛下有旨,永寧王殿下需靜心養傷,不得出此門。”
李明珮斜睨她一眼,沒有動怒,乖乖返身,從書架上一本《四海堪輿志》,倒在躺椅看起來。
沉星偷偷看他,又偷偷看他,終究小孩子心性,忍不住,道:“殿下,書拿反了。”
李明珮的聲音從書后傳來,“此書我倒背如流,夢里都在背它,背到吐,橫豎打發時間,拿正拿反有什麼要緊?”
“可這不是本風水書嗎?殿下用不著的東西,既然不喜歡看,背它作甚?”
李明珮放下書,朝她勾勾手。
沉星走近。
李明珮低聲笑道:“雍都城里龍椅上的我那位皇兄喜歡,為了討他歡心,我便也只好假裝喜歡。”
一頓,“就如同我厭煩透了你家陛下,卻不得不忍受他的示好,是一樣的。”
沉星望著他絕倫的臉,瞧來毒如蛇蝎,她道:“你不怕我去告訴陛下嗎?”
“你以為你家陛下不知嗎?”李明珮玩味地覷著她,“他明知我恨他,還上趕著對我好,怎麼辦,多氣人啊。”
沉星哭著跑了。
不多時,醒月進來,勾起珠簾,放日頭進屋子,無奈道:
“不過是個不懂事的小丫頭,殿下逗她做什麼。”
李明珮攤手,“囚禁在此,無事可做。”
醒月笑著搖頭,借著為他奉茶的功夫,低頭在他耳邊道:
“我們的人已在順利進城,潛伏在城中各處,請王爺放心。”
李明珮點頭,掀開蓋碗,春茶香氣撲鼻,他問:“王將軍呢,還守在江邊?”
醒月答:“沒有王爺的命令,他不敢輕舉妄動。”
“李明瑄沒有為難他?”
“問責是有的,但王爺猝然被俘,李明瑄遠在京都,不明情況,一時之間難以抉擇,很是被動。”
在李明珮意料之中。
他道:“本王知道了,不妨多候幾日,看看雍都的動向。”
“是。”
“醒月,你在楚宮經營多年,可知蕭恕眼下有幾名妃嬪?有他格外鐘愛的嗎?”
醒月頓住,“王爺問這做什麼?”
李明珮:“過兩日等蕭恕死了,挑個順眼的給他陪葬。”
醒月:“陛下他沒有妃嬪。”
這下輪到李明珮驚訝了,“為何?他年紀輕輕,身體有疾不成?”
醒月看什麼似得看著他,“為什麼王爺你不知道嗎?”
李明珮蹙眉,“你說話越來越高深莫測了,情報上歷來沒有這個,本王如何會知道。
”
醒月:“……”
醒月:“對對對,都是屬下的錯,其實陛下他……”李明珮抬眸,醒月對上他目光,突然什麼話也說不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