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格里拉》by春日負暄
袁鉞回來的時候天已經要蒙蒙亮了,老舊的小巷子里安安靜靜的,偶爾有幾聲犬吠,在夜里傳得很遠。
怕吵了人,袁鉞的摩托在巷子口就熄了火,他推著車停在自家的小院子門口,摸著黑往后腰的兜里掏鑰匙。
忽然,他腳邊似乎踢到了什麼,軟軟的。肯定是隔壁那個老太太又把垃圾扔別人家門口了。
下意識地又輕輕踢了一腳,卻聽到了一聲悶悶的哼聲,嚇得袁鉞連忙掏出手機,打開手電照過去。
腳邊居然坐著個人,看上去小小個的,抱著膝蓋縮成一團,臉埋起來,只看到毛茸茸的腦袋。
袁鉞單膝蹲下去,推了他一下。
沒反應,袁鉞又加大點兒力再推一下,那個人搖搖晃晃,居然倒在了袁鉞腳邊,袁鉞忙去扶他,怎麼知道慌亂間摸了一手的黏糊糊的血。
袁鉞嚇了一跳,把血往那人身上蹭了蹭,站起來,解鎖手機就摁120。
怎麼知道電話還沒接通,那個人突然伸出一只手來扶住了袁鉞的腿,袁鉞差點下意識踹他一腳。
袁鉞先掛斷電話,湊過去,只聽得那人聲音細得跟小貓似的:“別打,我沒事兒……”
不等袁鉞去扶,那人就自己坐起來,袁鉞蹲下去拿手機手電去照他,那人用手擋了擋光,然后又乖乖地放下手來,瞇著眼任由袁鉞看。
那人看上去不大,跟個初中生似的,穿著臟兮兮的短袖校服,校服的模樣袁鉞認得,是市一中,就在附近不遠處,省重點,是個高中。小臉白白的,臉頰上蹭了兩道灰,頭發毛茸茸的蓋住額頭,有些卷,跟個鳥窩似的,眼睛瞇著,抿著唇,擠出左臉頰上一個小酒窩。
剛才摸到的血是他手肘上,像是摔到地上蹭的,血糊糊的一大片。
袁鉞站起來,用穿著機車短靴的腳尖點了點那小孩兒的腿,問道:“給家里打個電話,回家去。”
那人可憐兮兮地睜大眼睛:“叔,我手機被搶了,家里沒人。”
袁鉞料定他是離家出走的小屁孩:“誰是你叔。你叫什麼名字,你媽電話多少?”
那人盤腿坐在地上,討好地笑了笑:“我叫蔣容。叔你別打,我媽有了小弟弟不要我了。”
袁鉞一陣腦殼疼,掏出煙來點了一支,咬著,不耐煩道:“你不說算了,我進去睡覺。”
蔣容忙一咕嚕站起來,嘴里還“嘶嘶”地吸著氣,估計是手上疼:“別別別,我告訴你。”
袁鉞按照蔣容說的摁了幾個數字,那頭幾乎是立馬就接通了,那頭接通了之后“喂”了一聲,浮夸地打了兩個哈欠,然后是一把明顯故意壓低的清脆女聲:“誰啊?”
袁鉞瞥了蔣容一眼,蔣容立在墻邊乖乖的,就差沒立正站軍姿了。
“你好,請問是蔣容的媽媽嗎,你兒子躺在我家門口呢……”
蔣容忙輕聲接上:“我手機被飛車賊搶了,還把我帶到地上蹭傷了。”
袁鉞把嘴里的煙夾在手里,簡潔地復述:“你兒子被車撞了。”
那頭氣沖沖地說:“這種電話我每星期都要接十個八個,我告訴你,就是我叫人給撞的。”
袁鉞皺著眉頭,說道:“不是,你兒子……”
那頭一把打斷:“你這種騙子我見多了,這麼缺德,姑奶奶我……”
蔣容聽不下去了,使勁咳了好幾聲,跟肺癆似的,帶著要把肺咳出來的勁頭,那頭聽見了,聲音戛然而止,停頓了大概三秒,四周一片寂靜。
袁鉞冷笑兩聲,抖了抖煙灰,蔣容攤開手,聳了聳肩。
電話那頭慌忙道:“哎呀,我家小寶哭了,我得去換尿布了,拜拜!”
袁鉞掛了電話,盯著蔣容不說話。蔣容低著頭,腳尖蹭了蹭地:“我……我就說了嘛,我媽有了弟弟就不要我了。”
袁鉞面無表情地問道:“你媽今年到二十了沒?”
蔣容心里暗罵于小璘這個傻逼戲演過了,臉上仍舊是一臉無辜,眨巴著一雙桃花眼:“叔,我手疼,還餓。”
袁鉞困得快要睜不開眼了,心里暗罵自己沒事找事,拿著鑰匙開了鐵門,把摩托推進去院子里,停在院子里的雞蛋花樹下,將跟著溜進來的蔣容往外推,推到門外,將門合上,掏出鑰匙來就要鎖。
蔣容急得不行,扒拉著鐵門的欄桿:“哎哎哎,別鎖啊!”
袁鉞把煙丟到地上,碾滅了,轉身要走。
蔣容在他身后大喊:“叔!叔!別走啊!我的親表叔!”
02
袁鉞站在院子里,隔著鐵門看著蔣容。蔣容扒著鐵門,一臉懇切,就像被遺棄的小貓趴在紙箱上似的,連臉上的那幾道灰都滲透著可憐。
蔣容又顫顫巍巍地喊了聲:“表叔!”
袁鉞熬了夜,腦子不太清醒,但他也知道自己在Y城是沒有任何親戚的。
他清了清嗓子,擼了把自己短的不能再短的頭發:“不是,誰告訴你我是你表叔的。”
蔣容:“我媽說的啊,你不是秦英嗎,秦英就是我表叔啊。”
袁鉞這下子搞清楚了,秦英是他好朋友,也是這座房子的房東,五年前出國去了,他原原本本地把這事兒告訴蔣容,蔣容立馬蔫兒了。
“那怎麼辦,我無家可歸了,受傷了沒手機餓得不行還很累,這下完蛋了,我媽不要我了,我叔也不要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