委屈、著急,又無措。
他無聲地嘆了口氣,這兄弟倆之間的事兒不是簡單一句對錯能說清楚道明白的。
緩步走近,他將兩人的東西一并放進后備箱,要去接畫的時候被鹿鳴拒絕了,他也不堅持,拉開了副駕的車門,“上車吧,我先送你過去。”
鹿鳴還皺著眉,有話想問問周行昭,又有些不知道怎麼開口,索性閉上了嘴。
車子駛離別墅,一路上除了鹿鳴報地址的一句話,兩人一直保持著沉默,周行昭什麼都沒說,對方已經在難受了,還理不清楚,那就稍微緩緩,等情緒緩和些了再說不遲。
總需要一點空間的。
等到了目的地,周行昭緩了兩分鐘,看鹿鳴愣愣的沒有要開口的意思,他剛打算下車去給人開車門,就聽到了對方悶悶的聲音。
他轉頭看過去,只看見了對方低沉的仿佛籠罩著一層迷蒙霧氣的側臉。
他帶著安撫意味地輕聲應道:“我在聽,你說。”
鹿鳴扣緊了畫框,抿了抿唇,緩緩吸了口氣道:“我知道我哥這些年不容易,爸媽剛走的時候他才十八歲,集團的股東里沒一個省油的燈,是他把一切都承擔了下來?,穩住了局面。
“別人說他狠心絕情,可是不狠的話……徐家就散了。
“他過得難,對別人強硬,唯一一點心軟都給了我,我依賴他,他對我多少也一樣,這個我知道,我能理解他對我的過度關心,但我不想一直被他當成小孩子關心照顧,管這管那的。
“我不想?……不想躲在他身后讓他幫我承擔一切,我想?……”
說到這兒他的嗓音已經開始發抖,好半天才輕輕吸了下鼻子,繼續道:“我想站在他身邊。
”
徐家不只是徐靜舟的徐家,也是他的。
不該讓對方獨自承擔一切。
他長大了,哥哥卻還是拿他當那個柔弱的小孩子。
周行昭能理解,徐家父母驟然離開,受到沖擊最大的還不是偌大的徐氏,而是這兄弟倆。
之前的一切都隨著父母的離開被徹底顛覆,鹿鳴和徐靜舟變成了彼此的唯一,唯一的慰藉,唯一的依靠,誠然徐靜舟是兄長,可對鹿鳴的依賴一點都不少。
這更多是情感上的。
突逢巨變,誰都需要寄托,不然怎麼支撐著走下去呢。
他順著鹿鳴的話道:“你離開家也是想向他證明自己可以獨當一面了,是不是?所以才不想公開自己的身份。”
“嗯,”鹿鳴扭頭看向周行昭,“我是不是太任性了?”
周行昭看著鹿鳴眼里漫上來的水光,抬手給人擦了擦濡濕的眼角,“這不是任性的問題,你沒做錯,你哥的所作所為也有淵源——
“你父母剛走的時候,你的情緒不穩定?,連學校都不去,那段時間是除了哥哥誰都不見,依賴他、粘著他,比父母在的時候更甚,他去公司都帶著你。
“呦呦,面對死里逃生幸存下來的弟弟、唯一的親人,他會擔心很正常,會過度關心也正常,即便后來你慢慢走了出來?,性情開朗許多,但很多感情是有慣性的。
“你想獨立沒錯,想證明自己獨當一面沒錯,他對你的關心一樣沒有錯。
“當然,我不是說他管得多、關心太過是對的,你們的立場不一樣,現在的情況變了很多,可他沒變,有沖突不難理解。”
鹿鳴垂下眼,周行昭說的沒錯。
面對突如其來的意外?,目睹父母的離去,他那段時間真挺自閉的,心理陰影不用說,白天夜里都要粘著徐靜舟,說是一點離不開人都不夸張。
所以他清楚那時候的徐靜舟承擔了多大的壓力?。
周行昭安慰地揉了揉鹿鳴的腦袋,微微嘆了口氣,“有件事一直沒跟你明著說,就聯姻而言,你是比你哥哥更合適的對象,他知道你排斥沒有感情的聯姻,因此猶豫過,也沒有跟你提,但你官宣在前,各方利益權衡之下,他才決定自己來?。”
那是當時的最優解。
他的話里有模糊的地方,聯姻前后他是有私心的,只是這份私心現在并不是坦白的好時候。
鹿鳴沒有覺察,不問,那就暫且先不提了,再找合適的機會。
聞言,鹿鳴抬頭看向周行昭,對方的話印證了他之前的猜測,不由得喃喃道:“我就知道你們倆是純粹商業聯姻,我就知道……要聯姻也應該是我……”
“那些畢竟已經是過去了,”周行昭沒有在這個問題上多停留,很快說了下去,“等你情緒緩緩了,去跟你哥哥聊一聊,把該說的話說清楚,好不好?把你的想法告訴他,也聽一聽他想說的話。
“你對他的感情,和他對你是一樣的。
“說到底你們是最親的兄弟,對不對?”
都是彼此最重要的親人,愿意為對方考慮,卻說得太少。
鹿鳴的眼睫抖了抖,稍稍干了的眼眶又漫上了一些濕意。
他抱緊了懷里的畫,陷入了沉默。
他總以為獨當一面是成熟的標志和必須,可一味堅持這樣的想法是不是也會有偏頗?他不想要徐靜舟方方面面的關心和照顧,可他有沒有去體諒對方的想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