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聊到攝影,不自覺話變多了,等喻呈回過頭,他發現潭淅勉并沒有在看照片,而是在看他。
在這個瞬間,他覺得潭淅勉的眼神很像那個路過的男人,可能如果他不回頭也就走過去了,可是喻呈身上的某種東西讓他停住了。臉上甚至還保留了上一刻的面無表情,但是漣漪已經在他的面孔上泛起,下一刻是什麼,未知。
潭淅勉是未知的。
“這是客用的浴巾,新的。”他尷尬地清了清嗓,拿起一條遞給潭淅勉,“沐浴露、洗發水的話,里面有好幾瓶,我們有時候加班也在這里洗,都是大家自己帶來用的,不是雜七雜八的小牌子。你隨便用。”
潭淅勉往架子上看:“哪一瓶是你的?”
這問題好怪。
喻呈看了潭淅勉一眼:“綠瓶的。”
潭淅勉跨進去,手放在門上。
“左邊是熱水,右邊是涼水。地板有點滑,換一下那個拖鞋。”
一通話說完,發現潭淅勉笑著看他,扔下一句:“啰嗦。”
潭淅勉有時候是會這樣跟他說話的。
啰嗦。
矯情。
想太多。
高中的時候潭淅勉就賦予他這三大評價。但罵也不是真罵,笑還是笑的,只是有點兒抱怨,覺得難以理解,有時候還要手賤上來把他的頭發搡得一團亂。
然而這次潭淅勉沒有抬手,門在面前關上了。
第6章 “我好像還是挺喜歡你的”
潭淅勉沒讓大家久等,大概一刻鐘就出來了,頭發只吹了個半干,未擦凈的水珠在襯衣上洇出暗色的濕漬。這人是真沒架子,洗完澡干脆就不帶妝了,好像也不喜歡戴飾品,五官柔和了些,看起來很清爽,像街頭偶遇會覺得很驚艷的帥哥。
“走吧。”艾琳說,“喻老師推薦了一家館子,我訂好桌了。”
一群人簇擁著推門而出,有風,溫溫煦煦的,一下把胸腔吹透徹了。人聲鼎沸之間,喻呈終于覺得好像沒有那麼憋悶了,一低頭,能看到立在身邊潭淅勉垂落的影子。
“我們打兩輛車吧。”艾琳數了數。五個人,他們工作室的坐一輛,潭淅勉和小柴坐一輛,正好。但是人家是客人,單獨坐一輛車不知道去飯館的路。
喻呈一瞬間又升起不太好的預感,窒息感又回來了,他聽到艾琳說: “要不喻老師陪Pedro一輛吧,小柴跟我們一輛,正好你們老同學單獨敘敘舊。”
說罷一輛出租車停在眼前,艾琳順勢拉開車門。
潭淅勉無可無不可,越過他先去到后座,坐進里面的一側,把靠車門的位置讓出來了。
喻呈也不知道怎麼想的,反手把后座車門帶上,在眾人的各異神色中轉身鉆進了副駕駛位。
“這里付錢比較方便。”
前半截車身隨著喻呈坐下的動作往下一沉,潭淅勉目光緩慢移到掛在自己面前的二維碼上。
好像是后座付錢才比較方便吧。
車輪緩慢滾動起來。夜晚的新街口,擁堵喧囂,巨大的LED廣告屏訴說著商業的繁華,樹上的裝飾燈像星河,空氣里有甜膩的面包坊的香氣,車窗外掠過的每一張臉都表情豐富,各有各的故事。
潭淅勉將車窗開得更大些,視線轉回來,自然而然落在前座喻呈的后腦勺上。
頭發的烏色不是特別深,養得半長,夠扎起一個小揪。和高中時候很不一樣。
這人家教嚴,在他爸喻翰景那,蓄發染發是萬惡之源,耳洞舌釘是十惡不赦。現在倒也能蓄起一些了,不過也是,柜都出了,頭發長點又算得了什麼呢。
“你們是哪里人啊?”終于沒那麼堵了,司機分神出來和他們搭話閑聊,明明更會說南京話,但怕他們聽不懂硬拗成普通話,聽起來口音很重。
喻呈社恐發作,還在那里猶豫要不要答,怎麼答,潭淅勉已經在后面開口了,也用的南京方言回了一句:“我們就是本地人。”
潭淅勉說南京話是好聽的,挺地道,尾音翹那麼點兒,很靈動。
“喲就是南京人啊。”出租車司機松了口氣,立刻切換成南京話,這下舒服多了,“我看你們去秦淮河,本地人去得少,以為是外地來旅游的。”
也不一定。
他們小時候就常來,高中的時候翹課,也愛往這邊溜,有的小店挺有風格,潭淅勉的耳洞就在那打的。
“我們晚上去那里吃飯。”潭淅勉笑著說,又補充一句,“師傅,我剛回國,家鄉話說起來有點不習慣了,我還是說普通話吧,您就這麼聊,沒問題,我們聽得懂。”
“行嘞。”
然后又聊到國外,司機說他兒子想出國念書,錢他自己努力賺,不想讓孩子因為沒錢出不去,但最擔心的還是國外安不安全,生活怎麼樣,怕他吃苦。
潭淅勉想了想:“是比國內要差一點,但選擇安全性高的社區生活的話,也沒有國內一些媒體說得那麼危言聳聽吧。”
喻呈沒想到會從別人的問題里了解到潭淅勉在國外生活的細節——華人鄰居送的水餃,第一次在超市買到老干媽,圣誕節的假期特別長,線上支付沒有普及遠不及國內方便,快遞信件想要收到都很漫長,最快的大約是一個街區外的披薩店,風雨無阻半小時送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