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短暫的沉默,袁頌終于開口:“餓嗎?要不要來我家待會。”
鏡頭里的袁頌,沒有對這份邀請的渴望,他好像只是在履行程序。
男孩還是看著他,想了什麼,又或者什麼都沒想,最后他無所謂地站起身,跟著他走進了306。
房門轟然合閉。
“面條吃嗎?”
“隨便。”
袁頌沒有招呼他,只是徑直走進廚房,給他煮了一碗什麼都沒有的面。沒有雞蛋,沒有蔬菜,沒有湯底。只有調味料,和掛面。
男孩沒見過這樣的面,可他沒有笑,這個逼仄落魄的小屋顯然已經降低了他的期待,他坐在餐桌邊的塑料板凳上拘謹地問:“你的手怎麼了?”
他看到他用左手做的這一切。覺得奇怪。
“打工的時候被東西砸了,現在只能抬到這個角度,再往上,抬不起來。”
姜潮流露出很惋惜的神色,但在袁頌眼里,只覺得可笑。
“你叫什麼?”
“袁頌。”
“我叫姜潮。”
袁頌很慢地“嗯”了一聲,對這個名字沒有任何好奇。他在男孩對面坐下,點了根煙,用左手慢慢地抽,看著姜潮吃這碗什麼都沒有的面。
他倒真的吃完,只剩下一汪醬油色的湯。放下筷子后,袁頌仍然沒有說話,沒有問他關于面條口味的評價,也沒有逐客,似乎享受和他共處一室的時光,可偏偏臉上是一副冷漠至極的表情。
真是個怪人。姜潮想。
他又拿出單詞書來讀,可是腦子好像是滿的,讀不進去,電風扇在頭頂吱呀呀地旋轉,發出聒噪的聲響,把隔壁的腌魚味一并帶了進來。他忍不住抬起頭,看到袁頌的指尖夾著最后一點煙蒂,從他唇間吐出的煙圈被電扇吹開,裊裊四散,晦澀地掩蓋住他。
姜潮突然站起來,走過去,走到袁頌的身前去,膝蓋幾乎要碰到了才停下。問他討一根煙。
“沒抽過?”
“沒有,我媽不讓,今天想試試。”
一般人聽到這種話,大概率也不會讓他抽的。可是他發現袁頌笑了起來,不知道這句話哪里取悅了他,他露出了他從沒在他臉上見過的笑容,冷冽感突然沒了,變成一種非常蠱惑人心的生動。
緊接著,袁頌掏出了半癟的煙盒,最廉價的煙,小超市擺在最外面的那種。他打開翻蓋,手指頓了兩秒,又合上。
在姜潮不解的目光里,袁頌把煙盒隨手棄到桌上,將唇間含的那支拿下來遞給姜潮。
“拿著。”他說,面對姜潮的猶豫,他臉上的笑意擴大,“不是要抽嗎?拿著。”
非常近的距離內,姜潮小狗一般的眼睛,凝視著他,一秒,兩秒,三秒。
無法拒絕般地,他接過了那支濾嘴潮濕的殘煙。
第25章 “你要不要嘗一下”
“停一下。”程玨忽然說。
喻呈應聲放下相機,大口呼吸著。他好像從一種近乎窒息的狀態里蘇醒,胸腔里灌滿了鉛,又沉又酸。
在現實的維度里,他看到潭淅勉面無表情地把煙摁滅,站了起來,林瀚森立刻后退了幾步,兩個人拉開距離。
“小森你怎麼回事?”
林瀚森茫然地看著她。
“你沒有看Pedro啊。”程玨說著讓喻呈把相機拿過來。照片里林瀚森接煙的時候眼神確實飄了,好像不知道看哪,回避似的。
林瀚森有些苦惱:“我拿不準,Pedro那樣有壓迫性地看著我,我不知道是不是應該表現地更軟弱一點。”
“你要不落下風地回視他。
”程玨又強調一遍,“你是大學生,家境也好,你身上有很驕傲的東西,你心里得想,不就是酷一點嗎,你有什麼了不起。”
林瀚森點點頭。
“還有更要命的一點。”程玨把手部放大出來,“你看你接煙的動作,能不能別像個十年老煙民。”
一句話把大家都逗笑了。林瀚森也哭笑不得:“我再琢磨一下啊,程姐,我都不記得我第一次拿煙什麼感覺了。”
“你倆,再找個地方,練一下,就接煙這個動作怎麼擺。”程玨說。
然后喻呈就看到兩個人說著話并肩往樓下走,周圍吵吵嚷嚷,人來人往,可他就覺得耳朵里忽然空了,所有的聲音仿佛隨著這兩個人的身影一并隱沒進樓梯的轉角。
一分鐘的時候,還能做點別的事,兩分鐘的時候,已經什麼事都做不進去,滿腦子都是剛剛袁頌向姜潮遞出的那支煙。在劇本圍讀的時候,程玨就講,那不僅僅是一支煙,那是一種關于欲望的暗示,因為直男是不會去接一支這樣的煙的。姜潮如果接了,含了,就代表一種默許,他允許他對他做任何事。
喻呈朝樓下走去。
最后在樓的陰面,布滿青苔的石階上望見這兩個看起來很般配的人。潭淅勉踩在昨夜雨水留下的濕漬里,點燃一根煙,夾在指根遞過去,林瀚森離他很近,幾乎是臉貼臉抬起手。
他的手也是很好看的,拱起手背去接的時候形狀漂亮、纖長,比潭淅勉白一個度,反差出極致的張力。可是夾過來的時候,又顯得太過游刃有余。
“我真不知道沒抽過煙的人怎麼夾煙。
”林瀚森有點無奈,“這樣?”他換了一個手勢去拿,反而顯得更刻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