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過分直白了。宋東憑立時愣怔,再壞再壞的答案都已經想完一遍,結果卻是因為這個。實在想不到。
簡直像劫后余生,宋東憑又氣又想笑:“傻子。這話也能信?”
“是真的。”
“真的也不行,這個傷身體知不知道?”
“不知道……”潭寧栩突然抬頭,“你怎麼知道?”
“……”
潭寧栩第一次見宋東憑也會臉紅。
“我都30了我不可以知道?”
“你沒談過戀愛你怎麼知道?”
“沒吃過豬肉沒見過豬跑?聽別人講,看科普,行不行?”
句句相對,失序,混亂,越說越離譜。
潭寧栩含著一泡眼淚笑起來。
宋東憑松了口氣,把人讓到馬路里面去,自己走外面,這回耐心些:“把藥給我。”
潭寧栩用手背揩了一把眼睛,磨磨蹭蹭在書包里摸,宋東憑都在面上看到了,一把抽出來,塞進西褲口袋。
“沒收了。”宋東憑佯裝訓斥,“別糟蹋身體,考不好又不會怎麼樣。”
“不可以考不好。”潭寧栩說,低頭看影子,兩道并行的,“要上寧師大。”
“嘿,這小孩。”宋東憑樂了,“以前叫你學習都不想學的,現在跟拼了命一樣。寧師大就這麼好?”
“嗯。”
問的是學校,答的卻是人。
就這麼好。
六月高考還算順利,月經沒來鬧事,發揮正常,估完分就說還行,寧師大大概沒問題,也同喻家分享了這個好消息。
“填志愿選專業的到時候還勞你們家東憑多給操操心。”常苒在電話里講。
“一定一定。”
宋西婧應承后掛了電話,又給宋東憑打,想交代兩句,宋東憑接起,有風聲:“怎麼了,姐。我騎車呢。”
宋西婧嗔怪:“你騎車不好好騎,接什麼電話?”
那端宋東憑笑聲朗朗:“我技術好嘛。
”但辯完也不擰著,轉而哄他姐姐,“我下來,我下來。”
“還是我長話短說,小栩她……”
話沒說開,宋東憑已經接過:“我知道,她說請我吃飯呢,我這不是在路上?”
小孩大概想自己講,他們兩見面談最好。宋西婧叮囑:“那你好好給人參謀參謀,小姑娘沒爸爸在身邊,我們得多替她想想。”
他當然明白。
也不是可憐,不是痛惜,她父親在時,他就喜歡這幾個小孩。他帶他們爬過樹,踢過球,彼時潭寧栩扎羊角小辮,每用力踢一腳出去,身體都要后仰,簡直要摔倒,可球還在原地,笨拙得可愛。
宋東憑再自然不過地回答:“知道,不是一直當自己親外甥女看?”
隨后宋西婧放心掛斷電話。
兩個月后新學期開學,宋東憑突然回家公布了一個消息,申請的下鄉調研的長期項目批下來了。
“去安徽,要兩年?”
宋西婧有點擔心,但不意外,他們搞社會學的,在外面跑調研也是常事,可鄉下條件不好,一去兩年未免還是太久。
宋東憑扶著宋西婧的肩膀,笑著安慰說:“兩年嘛,也就是眨眨眼。南京和安徽也近,來回方便,氣候也差不多,沒什麼不適應的。”
喻翰景附和:“人家小宋還要搞科研出成果的,兩年的冷板凳坐一坐也應當,你老想著舒舒服服在家里待著,那怎麼行。”
宋西婧把淘米水篦干凈了,放進電飯鍋。
“理是這個理,但東憑你說說你,小栩剛考上,準備讓你帶帶她呢,結果你倒好,拍拍屁股就跑了。”
宋東憑擺擺手,好像聽不得這話似地往廚房外面走:“人學習哪用我操心,沒準等我回來她研究生都保上了。
”
“主要之前也沒聽你說,太突然了。”宋西婧跟在后面嘆氣,走到一半又回頭:“跟你說話把我都搞忘了,我剛剛飯通上電沒有?”
一個月后,宋東憑出發,當出差一樣走的,帶的東西不多,雖然兩年,但衣服只需帶當季的,其他的待安頓了再一點一點寄。
據說住在村子里,快遞未必進得去,只能寄到鎮上。宋西婧聽說以后,又嫌他東西帶少了,怕撐不到收寄過去的東西的時候。
“好啦姐。”宋東憑說,“什麼年代了,可以視頻電話,實在沒有的我自己到鎮上買就好了。今年過年沒準還能回來,算一算也就半年。”
宋西婧本有點惆悵的,這樣一想也差不多,更何況是男人,男人出門不放心的事情少一點,也不是自己一個人,還有別的老師照應,不至于要哭哭啼啼。
安慰好姐姐,宋東憑又看向喻呈,以為他要交代點老生常談,比如別跟爸媽置氣,好好學習之類的,結果都沒有,只是眨了眨眼說:“等我先去摸一下地形,摸清楚了你過來玩。”
喻呈也笑著應,覺得平常,沒牽動起太多離愁別緒,并肩走到檢票口又有點奇怪:“潭寧栩有沒有聯系你?”
宋東憑不笑了,問了句模棱兩可的:“怎麼了?”
“她昨天問我你什麼時候走。”喻呈說,“我還奇怪她為什麼不直接問你。”
話音未落,有個影子從遠處疾跑過來,橙色裙擺在翻飛,像人群里穿梭的線。要遠行的人當即轉身,卻聽背后遙遙喊了一聲“宋東憑”。
避無可避,宋東憑深吸一口氣,只好轉過來和潭寧栩四目相對,深陷激流里,無言可對。
這時廣播通知開始檢票,宋東憑看一眼手表,只好開口:“不是說不用來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