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說什麼?”
許星橋打了個哈欠,不怎麼感興趣的低著頭,撥弄著腳邊的沙。看上去對他而言,與其在這里聽宴舟的什麼秘密,他更想回去好好的睡一覺。
羅驅的目光從宴舟身上移到許星橋臉上,見他沒有什麼太大的反應,甚至一點懷疑的目光都沒有對宴舟流露。
他突然覺得好荒謬。
千年前這個人在他面前死掉的時候,他聲嘶力竭也留不住那人的垂眸。而那人明明口口聲聲說著一生最后悔的事情就是遇見了北城的那位將軍,卻還是在死前執拗的讓他為宴舟畫一幅畫。
他不明白。
他當年就不明白。
溏淉篜里
如果不是因為宴舟在北城,如果許星橋沒有選擇回北城而是和他們一起去西南,那許星橋這輩子不會活得那樣的苦。
如果不是宴舟打著大義的名號自盡在許星橋懷里,許星橋不會一生背上背信棄義的罵名,被四洲唾棄,被百姓鄙視。
他知道他的恩師是救萬民于水火的大英雄,如果不是因為宴舟死了,他本來可以為自己平反,他本應該受到萬民擁戴。可許星橋偏偏因為宴舟的死耿耿于懷了一輩子,因為覺得愧疚、對不起,許星橋直到生命的最后,都沒有向天下說明宴舟的死因。
周國因為這件事把許星橋列為頭號仇敵,明里暗里派人刺殺了上百次,身上的傷疤多了一道又一道,許星橋卻全都一聲不吭的忍了下來。
好像對許星橋而言,這一生的付出,為萬民計、為天下計、忍辱負重、茍且偷生、背負罵名污蔑,其實都不重要。
因為有人用死亡橫在他的功績面前。
讓他沒有辦法承認自己的一點好,獲得自己本該擁有的榮耀。
而羅驅認為,宴舟就是擋在許星橋面前的一根刺。
于是他耗費心力、處心謀劃、付出了他能付出的一切,終于在這一世找到了許星橋的靈魂。與那個當年撫著他的頭教他詩文,執刀見血征戰沙場的許大人再一次見上了面。
許星橋生生世世都會被當年死在自己劍下的厲鬼索命,羅驅的道行不足以消滅那些厲鬼,所以他把許星橋送去了墓園,喚醒了宴舟。
他在宴舟蘇醒的那晚故意接近,有意無意的讓宴舟接觸當年的史書,含糊不清卻又暗藏玄機的揭露了宴舟的身份,讓宴舟開始對自己為何而死感到好奇。后來又如他所料,機緣巧合之下宴舟出手解決了那些厲鬼,讓許星橋的靈魂在這一世得以安穩。像他曾經在腦海中預演過的一樣,白藝領著宴舟和許星橋查到了他這里。
他故意露出機會,讓那幅殘畫巧妙地送到了宴舟手里,還把自己摘的干干凈凈。
當年他在許星橋臨終前受許星橋所托作的那幅畫,在后來孤寂難忍的歲月里被他帶著怨氣一撕兩半。
再后來他耗費一切與鬼神做了交易,從輪回里拿到了當年宴舟和許星橋執念的記憶,他把兩個人的記憶藏在兩幅殘畫里。帶著宴舟記憶的那一幅殘畫,跟著他不斷的長久尋找許星橋的身影。而另一幅則被他扔進了輪回里,沉到了忘川水底。
他以為他的謀劃天衣無縫。
因為千年前許星橋的記憶已經被他親手毀掉了,所以許星橋永遠不會想起千年前他經歷的種種。而他給宴舟的那幅殘畫會慢慢的喚起宴舟的記憶,讓他知道自己是因何而死怎樣而死,又是怎麼把許星橋推到了萬劫不復的地獄里。
他要讓宴舟嘗嘗許星橋愧疚一輩子的心情。
也要讓宴舟知道愛而不得是一種怎樣的境地。
但他千算萬算,
也算不到緣分來臨的命運。
忘川水沒能如他所愿洗滌掉上面的記憶,反而兜兜轉轉千年之后,落在了投胎轉世的七公主羅秦瑜手里。
他喚醒羅秦瑜和黎生的記憶,是想讓他們更好的為他所用,去幫他尋找許星橋的身影。
卻沒想到一步踏錯,步步踏錯。
七公主當年受許星橋庇護才能免于和親的苦難,才能和自己相愛的人一生白頭,衣食無憂金尊玉貴直到死去。她心里感激許星橋,也知道許小將軍和宴舟的事跡,于是還是把那幅畫給了許星橋。
那天深夜,命運的齒輪咔噠一響,千年的記憶回籠。
兩個錯過了千年的靈魂在暴雨中相擁。
羅驅想不明白。
為什麼有的人過了一千年,明知道曾經在一起時經歷了多少苦難,明知道他們曾經付出了什麼,明知道那些記憶里的刀光血影和悲痛欲絕。
卻還是要走到一起。
經濟學講究規避風險。
他們卻非要在風險里相愛。
羅驅真的不明白,于是他問許星橋:“你難道不想知道他欺騙了你什麼嗎?你難道忘了一千年前他把你害得怎樣的地步,你忘了你臨終前說寧可那輩子從來沒遇見過他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