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要。」他很固執。
也是,荒無人煙的,以天為蓋地為廬。
死不怕。
生蛇蛋不怕。
我還有什麼可怕的。
不過,就是釋放一次天性而已!
我們被最原始的欲望驅使,荒唐至極。
汗水從他眉骨處滴落進我的眼里,化成了咸咸的淚水,被他溫柔地吻去。
我一聲又一聲喚著他的名字「墨青,墨青……」
他的懷抱太舒服了。
我枕在他的臂彎,在意識陷入黑暗前,隱約聽到了一句詢問——「你想回去嗎?」
我確定半夢半醒之間隱約聽見了他那聲發問,但在醒來后彼此又默契地緘口不提。
這簡單的一問,就像吞咽不下的魚骨扎在心窩最柔軟的地方,疼得人開不了口直面回復,又卡在那兒日夜疼痛逼著人不得不去正視這個問題。
如果可能,我還是想回去的。
畢竟,我是個人。
還是渴望和平安定、有同類的文明社會。
所以,我想回去。
14
有了孩子之后,我感覺自己跟從前不太一樣了。
有點神經,一會兒不見那條小綠蛇就要喊來喊去,直到它爬到我身邊我才放心。
說來也怪,它還特別黏我。
有時候,我和墨青要干點啥事都得避著它,墨青好幾次將他丟到洞外去。
我怕不小心讓野獸給吃了,墨青卻不在意道:「放心,不會。」
有一次,兒子弄了個野雞回來,興奮地圍著我轉。
特麼的,差點沒把老子給嚇死。
墨青很高興,還表揚了他,所謂表揚就是一大一小兩條蛇的友好互動。
我不高興了,動不動嚇誰呢?
老子還有沒有點人權了?
我要人權,要求他不能隨時隨地變身,這太嚇人了。
我還定了家規。
比如,不能隨意殺生。
太血腥了。
比如,家要有個家的樣子,洞里不適合人居住。
「那我們住哪兒?」他不樂意道,「我娘都沒你這麼多事,洞里安全。」
「你不是很厲害麼,有什麼好怕的!」我跟他講了房子的結構。
我只是想住得舒服一點。
拋開各種野獸不說,這里真的是個山清水秀的世外桃源。
我想要個房子。
他聽完,出去了一下午,弄了好多竹子回來。
我大喜過望,手舞足蹈跟他比劃要建在什麼位置合適。
他一言不發,朝我呲了呲牙,然后笑了。
那個我稱之為家的竹屋,終于在我的堅持和催促下完工了。
雖然簡陋,但好歹像個家了。
我在新房子里看了又看,摸了又摸,喜不自勝。
入住新家的第一個晚上,我睡得很香。
實在是累的。
半夜被尿憋醒,他直挺挺地躺著一動不動望著房頂。
我問他:「你怎麼不睡?」
他說:「睡不著。」
「為什麼?」
「不習慣。」
我看了眼旁邊盤成一圈,睡得香香的兒子,它倒是沒啥不習慣的。
這沒心沒肺的樣子,隨誰?
房前種花屋后種菜,我用大自然饋贈的一切物資裝飾豐富我們的小家。
既來之,則安之。
反正回不去,總不能天天躺在洞里養膘吧!
人生總得有追求才行。
我還讓他給我弄了個吊床,天氣好的時候,我就躺在上面,看藍天白云,看兒子追著野兔亂跑。
別說,日子過得還挺愜意的。
就是一到晚上,我就吃不消,這一天天誰受得了。
我要分房!
我強烈建議,要跟他分房睡。
他不同意,但也稍微收斂了一點。
哼。
這還差不多。
15
日子如流水一般匆匆而過,但我們都知道平淡的表皮下有些東西正暗藏洶涌。
只有一條幼蛇,天真爛漫地纏著雙親自由快活。
又是一年月圓時。
他總是在深夜,坐在洞口的月光下。
他手里握著一塊好似魚形的玉,仔細看卻不是魚,而是兩條交尾的蛇。
「這是你娘留下的玉佩?」我在他身邊坐下。
「嗯。」他將我攬進懷里。
「你想你娘了?」
「嗯。」
「給我講講他們好嗎?」
半晌,他才說,「好。」
月光流淌,他的聲音低沉而緩慢,深刻又悲切。
仿佛讓人置身其中,體會到了那刻骨的疼痛,這真是一個悲慘而又凄美的故事。
一個被祭祀的藥女和一個在煉丹爐里成了妖的蛇精,為了統治者的長命百歲,他們經歷了非人的折磨。
同病相憐,相知相許,相許以沫,他們終于逃了出來。
他們以為,可以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了。
但藥女的身體壞了,生下孩子不久,就去世了。
人蛇痛苦不堪,只能帶著幼子隱居山野,避世不出。
后來,人蛇遭遇了天劫未能成仙,一道天雷將肉身化為灰燼。
從此,只剩下他孤獨游蕩在這深山老林之中。
他不敢忘,父親的諄諄教導。
漸漸地,他也成了人蛇。
他在人與蛇之間掙扎變幻,在一次渡劫飛升中失敗,所幸沒有丟了命。
只是,元氣大傷后休眠了很久。
直到,他醒來遇見了我。
他說,這大概是上蒼給他的恩賜。
恩賜?
我不過是個不男不女的怪物罷了,何談恩賜。
隨后一想,我又笑了:「蛇精配怪物,還挺般配的。」
他也笑了。
月光下,他的輪廓清晰而又深邃。
我想我應該是愛上他了。
否則,怎麼會覺得他越來越好看了。
我真是傻。
16
他最近總是睡不好。
我問他:「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