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教我朝局時,曾問我,太子可要一名太傅。
年幼的我眼睛一亮,滿腦子都是姜韓昭一劍賜死貪官,生死面前臨危不亂的豪邁。
「若能得姜韓昭為師,兒臣之幸。」
「我兒好眼光啊。」
顧寒停的聲音低沉,憤憤開口:「張太后愛美男。」
我愣了一瞬,隨后雙眼通紅大笑出聲:「朕的太傅,朕親選的太傅,父皇親口贊的大才,居然因為美色被……荒唐!」
「太傅可有遺愿?」
顧寒停頓了一下,抬眼看我:「師父臨終前有言,河清海晏,時和歲豐。」
我朝著西方遙遙一拜:「弟子遵命。」
7
我彎腰伸手托住顧寒停的小臂,將地上的顧寒停托起。
「先皇有姜太傅,我此刻也有了寒停。」
他眸中震顫,與我對視時,眼中瞬間紅了。
他再次撩衣跪地:「陛下知遇之恩,寒停愿為陛下效死!」
「走的人夠多了,你就陪在我身邊,你護著我,也護著你,咱們兩個總能活下去的。」
沉重的過往分說完畢,我不敢點燃燈火,怕被人看到有人在我房里,只好摸黑找到了藥,想著上次見到他,他渾身是傷,借著窗外的月色,伸手就摸顧寒停的身上,想幫他上藥。
顧寒停渾身一顫,接著翻身將我按到了床鋪之上。
被子狹小的空間里,他的身體滾燙,呼吸交錯間,聽到他說:「陛下莫要出聲,門外有人。」
叩門聲不絕于耳,我佯裝帶著睡意地問:「誰在外面?」
門外的人沒有出聲,開著的窗外突然響起幾乎沒有的落地聲,那腳步直直地朝著床邊而來。
顧寒停突然翻身而起,被子罩在來人臉上,被他一刀劈開。
黑衣黑面,手持鋼刀,顧寒停與他打斗起來。
可他年歲比我還小一歲,身上又帶著傷,功夫雖好,卻毫無對戰經驗。
幾十招下來,已經露了敗績。
我躲在角落,腦中極力在思考對策。
8
影六才走,快馬加鞭也要半月有余才能回來。
宮中打斗這般大的動靜,卻一絲探查的意思也無,這是……
今夜就要將我誅殺此地!
可消息不過幾天,外祖父身邊都是經年跟隨的老人,此次回京,非是親近之人不能跟隨。
那……就是我的身邊,有內鬼。
我站起身,冷聲喊了一句:「小喜子。」
打斗的兩人毫無反應,唯有門外傳來了一聲嘆息:「陛下打小就生得聰慧,此時居然也明白得這般快。」
他從門外走進來,身上不再是太監的服飾,而是一身皇帝的衣物。
我上下掃了一眼,心中難受:「難怪對我動手如此之快,原來打的李代桃僵的主意。」
小喜子從小跟我一起長大,身量相仿,常年相處,穿上我的衣服倒有三四分相仿。
「小安子他們都是被誰害了,你居然信他們能放過你!」
「我與他們自然不同,我是張家的孩子!」
我看著小喜子一臉狂喜地說,心中覺得可笑,他居然信了這話。
難怪他總是安慰我說,到了十五就好了。
總是學我說話走路的姿勢,我原以為是想和我親近。
原來,都是等著十五取我而代之。
「陛下,不,溫嵐,從今以后我就是溫嵐了,就是陛下,一國之君!」
我心中難過,更覺得悲涼。
顧寒停被對面的刺客,挑了空子,一腳踹開。
我飛身擋在他身下,重擊之下,吐了口血。
小喜子快速走了過來,紅著眼蹲下,貼著我的耳邊說了一句:「等趙國公歸來,有了邊境三十萬大軍,我才會是真正的溫嵐!」
他讓開位置,刺客舉起大刀,就要斬殺我和顧寒停。
突然兩道破空聲,兩柄飛刀將大刀打開,一身宮女服飾的影三趕來了。
影三武力高強,幾下就拿著刀割斷了刺客的脖子,我從地上撿起來飛刀,走到小喜子面前。
他驚慌地往后退,摔倒在地,淚水傾瀉而下,膝行到我面前,求我放過他。
我一刀插進他的右掌,貼著他的耳邊告訴他:「這一刀,算是我最后謝你陪伴多年,你我二人再見,我不會再對你留情面。」
我轉身扶起顧寒停,跟著影三出了宮,沒有看到身后,小喜子望著我離開的背影,眼神中的哀傷。
9
路上躲過幾撥宮內的巡邏兵。
影三帶我們來到城外一處小院,將傷藥留給我們,便出去聯絡其他幾人。
我低頭默不作聲地給顧寒停包扎。
「師父曾說過,先帝過于仁善,叫我督促陛下萬萬不能婦人之仁。」
我抬眼看他,少年英挺的眉眼,突然展顏一笑。
「今日得見陛下,倒是干脆利落,恩怨分明,頗有明君之相。」
我伸手揉了揉他已經散亂的頭發,笑道:「你又知道了?」
他眼神瞬間明亮,侃侃而談:「陛下方才看似傷心,悲情之下卻不失判斷,先斷他的右手筋脈,讓他無法學您的字跡。」
「又用這一刀還了他長久的情誼。」
我的心意,竟是叫他看了個分明。
「其三,陛下還留了他的性命,叫他去打草驚蛇。」
我低頭輕笑了下,將手中的藥瓶,放到了顧寒停掌心。
「知我者,寒停也。」
我籌謀已久,孤軍奮戰,此時遇到顧寒停,方不再是一個人黑夜獨行。
少年人相視一笑,當共開盛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