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還未寫完,就感覺手突然一抖,心緒不安,筆上的墨點滴在了紙上。
將字跡糊成一團。
「陛下,大事不好了!」
「國公爺薨了,壽終正寢,顧將軍正帶人扶靈回京。」
小太監雙膝跪地,將訃告呈上來,我看了半晌,都沒敢伸手去拿。
全京城布上了白,隔了三個月,才將外祖父送回京中。
我一身素衣,攜帶百官,跪迎守住我朝三代疆土的英魂。
「趙家無子嗣,只留空室,當由我這個外孫親自送他最后一程。」
朝臣紛紛跪地,大呼:「陛下不可啊!」
他們不讓我去,我便將六塊祖父和父皇,賜下的丹書鐵券丟在皇案前。
眾大臣一默,最后顧寒停一身鎧甲上了大殿,跪地行禮。
「陛下仁孝!」
我坐在龍座上,和底下跪著的顧寒停遙遙相望。
那個當年意氣風發,要為我開萬世太平的少年長大了。
「顧將軍請起。」
外祖父的葬禮,朕親自步行送靈,文武百官跟隨,最后是全城的百姓跟在最后。
天公嘆外祖父一生漂泊,南征北戰。
葬禮當天,天邊無風無雨,是個響晴的天。
「恭送國公爺一路走好!」
16
外祖父走后,我恍惚了半個月都沒緩過來。
下朝,路過那棵大樹時,我鬼使神差地系了根紅絲帶上去。
夜里,顧寒停果然來了。
我布置了酒菜,眼眶通紅。
十年前顧寒停離京時,還是比我瘦小的少年人,如今,受住了邊境的風寒,倒是比我要生得更加高大。
「來了,坐。」
我端著酒杯,又灌下了一杯。
顧寒停的大掌握住我的手腕,制止了我的動作。
「陛下,別喝了,傷身。」
我抬眼望他,聲音哽咽:「顧寒停,我的最后一個親人也沒了,我什麼都沒有了。
」
他握住我手腕的掌心滾燙,微微攥緊,又松開,又攥緊。
最后,他下定決心般地開口:「陛下還有我。」
我反手握住他的手,點頭道:「對啊,我還有你。」
要拉他坐下吃酒,卻沒拉動,我再抬眼去看他,就見他眸中震顫,最終低頭在我唇上輕輕碰了一下。
「微臣醉酒,殿前失儀,還望陛下處罰。」
說是讓我處罰,卻眼神死死地盯住我不放,手也握得緊緊的,不肯松開。
當真是,和幼時一樣,是個狼崽子。
「確實該罰。」
他渾身一顫,仿佛收到了最終判決,手緩緩松開。
「國公爺剛走不足一月,朕還在守喪,顧將軍作為弟子,不守孝,當罰。」
他抬眼看我。
「就罰你,為朕守住邊境。」
「活著回來。」
他單膝跪地,朝我施以全禮。
「末將領命。」
17
去送顧寒停那日,我遞給了他一個小盒子,里面是他年少時被丟進太平池的玉墜。
他看了良久,最終笑了笑道:「陛下果然一諾千金。」
送走了顧寒停,我又是一個孤家寡人。
大臣們,朝堂之上開始帶頭要往我的后宮送人。
一開始,我還算和善,一個個的就蹬鼻子上臉,將我當成是和善的人。
煩人得要死,武官還好,聽得懂人話。
文官你若拒絕,什麼不孝有三,無后為大,國不可后繼無人的屁話,全送到了我面前。
折子一封接著一封,看得我頭都大了。
第二日,一上朝,西南的災情還沒有處理好,一群文官又開始讓我充斥后宮。
怒從心頭起,我把一沓要我納妃的奏折甩在了地上。
「陛下息怒!」
文武百官全都跪倒在地。
「這些奏折都是勸朕納妃、封后的,各位大人自己看看都有誰的名字,明日收拾好日用,且去京郊皇陵為先皇掃墓吧。
」
「陛下這是何意?」
「何意?朕的江山,朕都不怕丟,你們倒是怕得很,那就去和先皇太上皇告狀吧,讓他們來好好管教朕。」
「至于后宮,朕心怡顧將軍許久,你們若是不怕邊境不穩,就去把他抓回來,送上龍榻吧。」
底下的大臣們,聽到掃皇陵還不算太怕,聽到我心儀顧將軍,全都面露恐慌,跪地不起。
「男人怎可入后宮啊?陛下。」
我把折子狠狠地拍在桌上,砰的一聲,止住了底下亂七八糟的聲音。
「行,那你倒是去給朕找個能為朕駐守邊境的女子來,朕立刻封她為后!」
底下的大臣互相對望,面露難色。
這不是為難人?
自然是為難人,你以為天下名將是大白菜呢,更何況是處境艱難的女子。
不過我這不愛柔弱閨秀,偏愛颯爽英姿的女子一話倒是傳了出去。
正所謂,上有所好,下必行之。
喜愛男人,哪里能得長久?
于是,許多家族倒是開始從小給女子請文武師傅授課,一時間女子以武代舞,倒是成了京中風潮。
18
百姓安居,國庫充盈,兵強馬壯,邊境安穩。
我躺在榻上嘆了口氣。
「除了被窩沒人暖,簡直美哉。」
一只手悄無聲息地從后方捂住我的眼睛,我渾身一震,剛想叫人護駕。
一個身影翻身到我身上,將我壓在身下,干燥的唇狠狠地貼上來、碾進來。
我拽住他的衣襟,吐出了那個在心底的名字。
「顧寒停……」
「微臣,來給陛下暖被窩了。」
將他的手拿開,那雙野性十足的眼睛出現在我面前。
「曉看天色暮看云,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陛下思我,我也思念陛下,三年孝期已過,陛下可還留有初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