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手上的名片并沒有被接下,我便將它放到了桌上。
「您如果愿意說了,可以和我聯系。」
「謝院長,如果您需要的話,本案的相關材料也可以問我。」
「您如果看到了現場的圖片,應該會后悔包庇謝杰。」
說完這句話,我便扯著謝也出去了。
8
不知道什麼時候,外面開始刮風了。
A 城天氣本來就多變,此刻空中甚至還飄了些雨絲。
謝也一下樓就打了個寒顫。
他今天沒穿多少,我將外套脫下來披在了他身上。
「怕冷還穿這麼少?」
謝也笑:「習慣了,從小沒衣服穿。」
謝杰在入獄之前還算富裕,怎麼會沒衣服穿。
我權當他又在逗我:「那以后跟著我,我給你穿衣服。」
謝也突然偏頭過來,眸色認真:「真的嗎?」
「真的。」
他看著我的眸光一瞬間柔和下來,像是有點難過。
我不知所措,抬手揉了揉他的腦袋:「今天這個事情謝謝你了。」
「這個醫生我已經找了好久,都不肯見我。」
被告的社會關系很亂,前前后后有過 4 段婚姻。
且去調查的時候大多都是拒絕配合。
包括被告曾經因為強制猥褻一名男性未成年人而入獄,那個當事人也找不到了。
沒有證人,被告還有精神病證明。
怎麼想,都不可能死刑。
9
我將謝也送了回去。
這人真是嬌得要死,我問他有沒有車的時候,他就西子捧心說他沒錢。
我送他到樓下,走的時候,他還扯著我的袖子說我能不能把被告送進去。
我握著方向盤,疑問:「他不是你爸?」
謝也罕見地沒了玩笑的表情,將身上的外套遞還給我:「他是我現在的當事人,僅此而已。
」
「但是我幫理不幫親。」
謝也凍得吸了吸鼻子,神色堅定:「我是正義的豬豬俠。」
我看著他,接過那件棕色外套,再次披在了他身上。
「好好好,豬豬俠大人,別凍著。」
我鬼使神差般說道:「我會爭取死刑的。」
10
爭取死刑,談何容易。
我有幾分煩躁地揉著太陽穴。
為了一個承諾絞盡腦汁。
放在一旁的手機硬是沒有震動過。
無論是謝也的信息,抑或是謝英的好友申請,一個都沒有。
面前的卷宗上寫著被告曾經的犯罪史。
5 年之前的案件,他對一個謝姓的 16 歲未成年男性實施了長達六個月的持續猥褻行為。
被害人找不到,只知道姓。
謝也……謝也……
我往辦公椅上面一躺,用手遮住了頭頂上的燈。
那光線照得人有幾分頭暈目眩。
我慢慢梳理著細節。
謝也的母親,謝也的父親,謝也。
這個事情牽扯了他的一家。
16 歲的謝也找我接他的家暴案子。
22 歲的謝也叫我一定要給他爸爸判死刑。
他到底受到了什麼暴力,這麼恨他的父親。
謝也……謝。
我的大腦中突然閃過了當年謝也來找我的時候他脖子上面的吻痕。
那吻痕很用力,甚至已經有點發青。
那絕對不是一個小孩子初嘗禁果能弄出來的痕跡。
我的大腦中出現了一個極其可怕的猜想。
我猛地起身,拿起了車鑰匙。
11
在我見到被告的時候,我其實有幾分發愣。
那人長得并不兇神惡煞,但是周身是一種令人不舒服的氣息。
邪氣。
我坐了下來:「您好,我是檢方律師程逸。」
他看向我的眸子里面渾濁不明,還帶著戲謔的笑:「有什麼事嗎?」
我將包里面的卷宗掏了出來,拿出一張判決文件。
那是他幾年前入獄的文件,上面清清楚楚地寫了當時他的罪名。
強制猥褻一名 16 歲男性未成年人,被判入獄 4 年。
「這個人,是誰?」
他沒回答我,表情都沒變。
我那一刻冷靜得要命:「我想問您,是謝也嗎?」
「是嗎?」
玻璃對面的中年人適時露出了一個疑惑的表情:
「我當時神志不清。」
他回應了我的問題。
我一直覺得,壞人是千奇百怪的。
可是我現在才知道,他們都是一樣的。
就像現在,坐在我對面的人擠出了一個笑容。
他問我,就算他以前對謝也做了那種事,又怎麼樣呢。
他說他有精神病,我應該秉持人道主義。
我愣住了。
舌根泛出了極其苦澀的味道。
過了探視時間,警察將他帶走了。
但他放下了電話機,他依舊在笑。
他笑得口水四濺。
我聽不見聲音,但是我覺得他應該笑得很大聲。
是那種震耳欲聾,類似于瘋子一樣的笑。
他在笑什麼呢。
他應該在笑,當年我這個懦弱的律師沒去幫謝也。
他在笑法律制裁不了他,因為那一張該死的精神病證明。
他在笑謝也,在笑我,在嘲笑法律。
而謝也。
16 歲的謝也在笑什麼。
他紅著眼眶,站在我的不遠處,對我說那句「祝你天天開心」的時候。
他在笑什麼呢。
我不知道。
我的手不自控地顫抖,觸摸到遞給謝也鈔票的皮膚此刻燙得要將我燒掉。
我現在太想見他了。
我太想見謝也了。
12
我找到謝也的時候,謝也還是在酒吧。
我和謝也似乎每次見面都是在酒吧。
在東城的酒吧,或在西城的酒吧。
他坐在吧臺前,神采奕奕地問酒保能不能來杯 Alenxder。
然后得到會調那杯酒的酒保今天請假的回答之后,他開始懨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