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過去在他身邊坐下,他醒了。
臉上的痛苦轉瞬即逝,沖我擠出一個笑容:
「回來啦。」
我端著蚌殼,把水遞到他唇邊。
他渴急了,低頭大口喝水。
我鼻腔微酸。
想起大學喝醉那晚,他也是這麼照顧我喝水的。
晚上,我們并肩睡在帳篷里。
海浪聲貼著沙灘,清晰地傳入耳膜,仿若心潮。
黑暗中,江榆景翻身將我整個人抱進懷里。
炙熱的體溫貼著后背傳了過來,我身體一顫。
他溫熱的手臂交纏,抱緊,像要把我揉進骨子里。
我想起他這些日子的欺騙,重重咬上他的手。
他疼得嘶了一聲,聲線低沉帶著顫音:
「對不起,顧望。
「我又騙了你。」
我咬得更用力了,直至嘴里泛起血腥味才松嘴。
江榆景低頭吻我的脖頸,緊緊抱著我。
后半夜,我被江榆景猛烈地搖醒了。
醒來發現帳篷外電閃雷鳴,正下著暴雨。
江榆景指著帳篷頂,表情激動地大聲跟我說話。
雷聲太大,我聽不清他在說什麼。
22
他急了,一手捂著腰一手拉著我往帳篷外跑。
我不明所以,被他拽著在沙灘上奔跑,全身被雨淋濕。
這時一道電光閃過,我猛然看見頭頂的山體塌方了。
塌方的泥土黑涌涌的,像巨大的手掌壓來。
我臉色慘白,扶著江榆景踉踉蹌蹌往前跑。
身后,泥土如洪水猛獸,瞬間淹沒了帳篷。
江榆景跑得慢,差點被泥石流吞沒。
死里逃生之后,我們緊緊依偎在樹下面。
沒有水沒有食物,只有彼此。
江榆景腰疼,頭枕著我的大腿,躺在地上。
也許是風太冷,他一直在抖。
他手伸進口袋,顫悠悠地拿出一個東西。
我垂眼一看,是表白那晚被他扔掉的手機殼。
江榆景唇色蒼白,緩緩說:
「那天晚上拒絕你之后,我又跑回去把它撿起來了。
「顧望,我沒有你勇敢,我不敢承認自己喜歡上了男生。我騙自己你只是普通朋友,可當你真的從我生命里消失后,我的心好痛。
「我這輩子最后悔的事就是那天晚上傷害了你。畢業之后我經常偷偷去找你,我看過你所有的節目,參加過你所有的活動。
「我不敢見你,只能躲在暗處偷偷地看你。」
我身體一僵,垂眼看著膝上的江榆景。
江榆景目光灼灼:
「這次綜藝,我不是要故意騙你。
「我只是想假裝不知道,這樣才能放心地愛你。」
夜色里,某個柔軟的東西撞上我的唇。
我還沒反應過來。
他滾燙的吻便一路深入,我全身顫栗了一下。
不知過了多久,無邊的蒼穹飄起雨絲,涼入骨髓。
我感覺身體一點點冰冷下去,意識逐漸模糊。
江榆景把我抱在懷里,不停揉搓我的胳膊。
每當我快要昏迷時,江榆景都把我喊醒:
「顧望,別丟下我。
「顧望,我就在這里,你睜開眼看看我好嗎?
「顧望,你什麼時候才能醒啊?」
……
我笑了,我這不是醒著嗎。
江榆景說的話越來越奇怪了。
更奇怪的是,這個夜晚又黑又長。
怎麼也捱不到天亮,像個沒有盡頭的噩夢似的。
黑暗里,江榆景緊緊握著我的手,不停念叨著:
「顧望,我來了,我在這呢。」
漸漸地,我仿佛聽見奇怪的聲音從云端傳來。
嘀嘀嘀,嘀嘀嘀。
我睜開沉重的眼皮,是直升飛機來接我們了嗎?
……
突然,一道白光刺破天空,迎面照亮了我的臉。
我被晃得瞇起了眼睛。
適應光亮后,我看見了醫院病房雪白的天花板。
剛才的嘀嘀聲,是一旁的心電監護儀發出的。
23
病房里,我媽見我醒來,哭得泣不成聲。
我看了一圈沒看見江榆景,疑惑地問:
「媽,這是哪?江榆景人呢?」
我媽止住哭聲,滿臉痛心地說:
「醫生說你的那個節目組遇到了山體滑坡。
「大部分人都遇難了。
「你說的那個江榆景,恐怕也……」
我媽的聲音哽住了,沒繼續說下去。
我怔住了,眼睛陡然睜大。
江榆景死了?
怎麼可能,前一秒他不是還坐在我眼前嗎?
我猛地從床上坐起來:
「不可能,媽,你胡說啥呢。」
我媽以為我精神失常,嚇得臉都白了:
「你忘記了嗎?
「你在那個節目組當后勤,差點把命搭進去。」
我蒙了,愣怔道:
「當后勤?」
我媽抓起我的手給我看:
「可不是嗎,你看你的手受了多重的傷。」
我張開手,只見指尖和手掌全是傷痕累累。
指甲蓋幾乎都只剩下半片,觸目驚心。
這時我的手機收到一條新聞推送:
【綜藝現場發生山體滑坡,多位知名演員喪生。】
病房安靜,我感覺大腦在嗡嗡作響。
某些曠遠的記憶,如破裂的泥土開始松動。
無數畫面漲潮般涌入了腦海中。
恍惚中,我想起了李鹿溪、程澤和導演。
想起了看不清臉的工作人員、離奇的綜藝活動、詭異的懲罰。
……
良久,我痛苦地閉上了眼睛。
原來所謂的戀綜,只是一場夢啊。
24
迷離中,真實的回憶一點點涌現眼前。
我才發現,夢里的一切和現實正好完全相反。
我不像夢里的自己那麼勇敢和外向。
從小到大,我一直是個沉默內向的透明人。
沒有朋友,家人親戚都嫌我悶,勸我學油滑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