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率儀「嘀嘀嘀嘀」的聲音吵得我腦仁疼。
我胡亂地薅掉身上連接的導片,抱著自己的腦袋,呆呆地坐著。
「方子猶……」
有人在叫我。
一雙手輕輕放在我的肩上。
溫度從掌心傳了過來。
我抬起頭,看見楊莫格眼里的錯愕,才發現我臉上有什麼東西濕濕的。
我摸了一把,原來不知道什麼時候,自己早已淚流滿面。
「你看到了什麼?」
我啞著嗓子開口:
「祭壇,一個巨大的祭壇。」
23
我換掉被汗水濕透的衣服,狂喝了三杯馬鞭草汁補充體力。
丁教授拿來紙筆。
我坐在桌前,一筆一筆地把剛才在幻境里看到的祭壇畫了出來。
當我用黑色馬克筆畫完那根沖天水柱的時候,丁教授突然大叫一聲,接著便開始大笑。
「我知道了!哈哈哈哈哈哈——我知道了!!」
「中華世紀壇!」
「這里是中華世紀壇啊!!!」
俞籽接過畫,正正反反地看了十幾遍,興奮地沖我倆點頭:「確實是中華世紀壇。」
畫上的圓臺單獨看并看不出什麼,但加上這根水柱,整個畫面就構成了一個日晷的模樣。
而日晷形狀的建筑,全世界只有一座,那就是中華世紀壇。
「事不宜遲,我們馬上動身去中華世紀壇。」丁教授臉上是藏不住的欣喜。
我攔住他:「教授,先不管這個祭壇跟中華世紀壇有什麼關系,可它在幻境里已經崩塌了,難保在現實中它不會有什麼危險,我們還是先調查清楚再行動吧。已經等了二十年,也不急在這一時半會兒。」
「你們快來看!」俞籽驚呼一聲。
電腦屏幕上播放著視頻,視頻里中華世紀壇周圍被圍得水泄不通,看標志應該是消防隊和地質局把臨近街道都圍了起來,禁止人員通行。
新聞報道里說,中華世紀壇附近突然出現了巨大的裂縫。地質局解釋稱此次的裂縫是由于地鐵運行造成地下巖石崩裂而產生的,讓廣大市民不必驚慌,附近居民可迅速撤離危險區域。
果然,幻境里發生的事,成真了!
「那座祭壇應該就在中華世紀壇地下,和地上的世紀壇互為鏡像。幻境里祭壇崩塌了,現實中世紀壇的地基也崩塌了。」
「這樣一來,我們的線索就又斷了……」俞籽小聲說著,眼睛往旁邊的丁教授瞄去。
丁教授沒有說話,他捏著眉頭,一臉的愁容。
線索真的斷了嗎?可我并不這麼覺得。
中華世紀壇、音樂學院、故宮日晷……這里面一定有什麼特殊聯系,但是被我們忽略了!
難道是日晷?日晷這個符號對水神來說有什麼特殊意義嗎?我皺著眉頭思索著。
冥冥之中,好像有什麼線索要被串聯起來了,但我一時間仍舊摸不清楚……
是什麼?到底是什麼??!
我的腦袋仿佛要炸開,肚子又開始疼起來,整個人蜷縮在沙發上,像只急凍箱里的蝦米。
水神仿佛也感應到我們正大步往真相邁進,變本加厲地折磨著我的精神和肉體。
我「哇」地吐出一攤藍紫色的黏液。
這次不一樣的是,里面還有幾縷暗紅色的血絲。
「是不是鼓聲又來了?」楊莫格表情緊張。
「不是,如果是鼓聲,我能聽見。」俞籽搖搖頭,抽出幾張紙巾幫我擦嘴。
楊莫格依然很緊張:「怎麼會有血,你是不是胃出血了?」
我搖頭,嗓子嘶啞得如同破爛的風箱:「是喉嚨,反復嘔吐導致喉嚨被撕扯出血。
」
我的血給那攤藍紫色黏液里,增添了一抹鮮艷的紅。
見了血,黏液里的觸手碎片仍在兀自蠕動著。
「啊——!!!!」
與此同時,維生艙里沉睡的李妍突然爆發出一聲高亢的尖叫。
「嘀嘀嘀嘀!!」
各種儀器的聲音抖動起來,此起彼伏。
丁教授和俞籽急忙向臥室跑去。
我躺在沙發上痛苦地翻滾,耳畔充滿了如音爆一般的巨大轟鳴,以及分不清從哪個方向來的古老語言的囈語。
盡管我緊閉著雙眼,古怪的符號仍然強制地浮現在我的視網膜上,空間開始扭曲,時間的概念也在抽離——我陷入了巨大的幻覺之中。
地球在我的腦中旋轉著,整個地表展開為一張平面地圖,建筑和植被都被摒除……土地、海洋、河流在地圖上緩緩流動,大大小小的漩渦和黑色的湍流在土地下面匯集著。
一定要看清楚,方子猶!不管身體再疼痛,一定要用腦子把這幅畫面記下來!!
我用盡全力在地圖上尋找著中華世紀壇和故宮的位置……
我一定要弄清楚,那些流淌的線條之間到底有什麼關系……
——找到了!!!
我在心里尖叫。
「楊莫格——!!」
我大叫一聲。
耳畔隨即響起悠揚的長笛。
24
我醒來的時候,不知時間過了多久。
天已經擦黑,茶幾上的資料文件散了一地。
丁教授和俞籽在白板上涂涂畫畫討論著什麼,只有楊莫格守在我身邊。
他手里緊緊攥著長笛,嘴唇已經破了皮,加上他泛紅的眼眶,真真是我見猶憐。
我嘶啞著嗓子開口:「你一定……吹了很久吧。」
楊莫格回過神來,看見我醒了,淚花在他深邃的眼眶里打著轉,還是落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