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眼里,只有那個人。
那個脆弱的人類身軀。
我跌跌撞撞地爬到他身邊,顫巍巍地伸手去探。
他緊閉著雙眼,鼻間還有微弱的呼吸。
還好……還來得及。
「看好我的身體!」
我沖著身后的汪山人大喊一聲,然后用力把頭往地上一磕,昏了過去。
「Hypnos,你給我出來!Hypnos——!!」
夢境里,我大聲呼喊著睡神的名字。
鋪天蓋地的黑霧彌漫過來,人臉慢慢出現。
我站在它面前,直視它發光的眼球。
「傳說中,你可以賜予瀕死的人類永恒的睡眠。你幫幫我,讓他沉睡吧。」
眼球轉了轉,我的大腦直接接收到了它的信息。
我心里一緊:「我知道他的身體已經撐不住了,但他還活著,還有意識。你能不能……能不能把他的意識抽取出來放進我的夢里?你是睡神,主宰萬物生靈的夢境,你一定有辦法的,對不對?」
眼球看向左上角,似乎有些猶豫。
我接收到它的拒絕,一下子就紅了眼眶,兀自咬著牙,不肯讓眼淚落下來。
「在舊日支配者的眼中,人類卑微如螻蟻,根本不值得放在眼里。」
「可為什麼Cthaat一蘇醒,就把他當做目標?」
「個中緣由,你其實最清楚,對吧?」
我不知道我臉上現在是什麼表情,可能與最兇狠的野獸無異。
「你以為我不知道嗎?」
「為什麼他區區一個人類,可以把我從你的幻境中拉出來?」
「為什麼在幻境里,我對你會有一種格外熟悉的感覺……」
「早在宿舍樓下,我們暈倒的時候,你就把一部分神力放進了他的身體里,對吧?」
滾燙的眼淚砸下來,沒有落地。
而是慢慢升起來,飄浮在無盡的虛空之中。
「你是神,人類的死活你可以不在乎。可他的死,你有責任。」
「我要你把他的意識,放進我的夢境。」
「只要我還會做夢,他就永遠活在我的夢里!!」
我發狠地盯著眼前的神祇,半點也不肯讓步。
這是讓楊莫格活下去的唯一辦法。
我知道我沒什麼本事,又不夠聰明,但這件事,無論付出任何代價,我都必須做到。
人臉靜止了,眼球也不再轉動。
我一度以為我嘴炮把堂堂睡神給氣死了的時候。
黑霧里那些星星一樣的發光體,緩緩旋轉起來。
而旋渦的中心,一個人形的輪廓逐漸顯現出來……
我的心跳突然加快。
我終于看清了那個人影。
他嘴邊仍舊噙著那抹暖陽一般的笑意,就好像他從未離開。
「楊莫格!!」
我撲上去,抱住了他。
從此以后,楊莫格會永遠活在我的夢境里。
而夢境之外,我身旁他的身體,慢慢涼了下去。
35
「啪!」
我被人一巴掌扇醒,簡單粗暴。
睜眼是俞籽那張焦躁的臉。
「這次怎麼不用《江南皮革廠》了?」
我掙扎著站起來,發現自己被人搬到了殿宇之內。
旁邊的楊莫格已經失去了心跳和溫度。
「哪有那閑工夫,你快看!」俞籽指著外面。
水神渾身都被貼滿了黃色的符篆,蝙蝠狀的翅膀也被汪山人用捆仙索捆住。
只剩下在十幾根觸手在半空中狂亂扭動著,甬道兩旁的海蝕柱被它攪得粉碎。
汪山人站在殿外,迎風而立,頗有些仙風道骨的意味。
「天圓地方,律令九章,吾令下筆,萬鬼伏藏!!」
「破——!!」
符篆同時爆炸,水神身上瞬間多了幾十個窟窿。
它的身體抖動著,波浪的聲音宛如它的怒吼,我連忙捂住耳朵。
黑色的黏液爆開,落回地面。
汪山人收回捆仙索,轉身就往殿里跑。
「成功了?」我問他。
他沒理我,一屁股坐在地上,拿起一瓶寶礦力就往嘴里灌。
「渴死我了!這都第八回了!貧道的……」
喝完一瓶,他才反應過來我醒了,于是轉頭跟我大吐苦水:「小友,這水神無形無根,打不死滅不掉,貧道的符篆已經告罄了,怕是撐不到下一回了。」
我向殿外看去,地上四散滴落的黑色黏液正順著紋路,慢慢匯聚成一體。
「汽油呢?試過了嗎?」
「火燒沒用,馬上就滅了。」俞籽答道,「刀刃也傷不了它。」
「高頻音樂呢?」
「試過,作用不大。」俞籽搖頭
「丁教授呢?他也沒有辦法嗎?」
俞籽搖頭:「不知道,黑水出現之后我就沒見到他的人或者尸體,應該已經逃出去了。」
汪山人插話進來:「正好小友你也醒了。為今之計,不如貧道再堅持堅持,吸引它的注意,你跟這小妞先逃出去,再做打算。」
我斷然拒絕這個提議。
「要逃你們逃。」
「楊莫格不能白死,我得為他報仇。」
36
「犟種!」
汪山人顧不得維持自己的道長形象,直接對我破口大罵。
「一介凡人想跟邪神硬剛,你以為你有幾條命?除了去送死,你能做什麼?!」
我站起來盯著他。
復仇的怒火炙烤著我的肺腑,灼燒著我的每一寸肌膚。
「我不信這世間沒有能打敗它的方法。不都試過一遍,我怎麼甘心?」
「我最好的朋友死了,你讓我怎麼能甘心?!!」
汪山人沉默了。
可能是我復仇的意志太過于強烈,影響了他。
「我加入!」俞籽在旁邊蹲著吃餅干,舉起了手。
汪山人輕輕嘆了口氣。
不知道為什麼,我從他結痂的眼眶中看出來一種名為「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