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突然感慨萬千。
「秦栩栩說,她從前所在的那個時代,人人有書可讀。」
「我想,那個時代一定是四海升平,衣食無憂吧。」
「我也希望我們的百姓能過上這樣的日子,可是對如今的大魏朝來說,根本沒有那樣的條件。」
謝笙與我并肩站著,一起望著月亮。
「是啊,倉廩實而知禮節,衣食足而知榮辱。」
「三年前江南水患,太上皇棄之不顧,十歲的陛下緊急登基,鄰邦虎視眈眈。」
「只用了三年時間便解決內憂外患,宓兒,你已經做得很好了。」
他握著我的手,聲音好聽似昆山玉碎:
「等朝政再安穩一些,國庫再充盈一些,我們一步一步來,你想要的海晏河清終會實現。」
「何況,太后手里不是還有一張底牌嗎?」
那本是一張暗牌,我原本想永遠地欺瞞下去。
「但我現在決定,想讓那張牌明于世間。」
在此之前,我要先絕了那幫迂腐老臣的念想。
秦栩栩被絞殺后,尸體扔進亂葬崗,宇文煊忍著惡臭和臟污,在亂葬崗找了一天一夜,終于找到她不太全面的尸身,親自刨了個坑,將她埋了。
宇文煊從萬壽宮離開后,又去了秦栩栩的墳前。
他一邊用手扒著墳上的土,一邊失魂落魄地問:
「為什麼?到底為什麼?」
「栩栩,你起來告訴我,你到底有沒有愛過我?」
「你為什麼要給我下毒?你想要什麼我都給你,為你舍了皇位,甚至舍了命,我都愿意啊,你怎麼可以這樣對我?」
沒有人回答他。
荒山野嶺上,只有烏鴉飛過的叫聲。
我聽聞這些,欣賞著手上剛涂的紅色蔻丹,漫不經心道:
「宇文煊既然生無可戀,那就成全他吧。」
來人領命而去。
我欣賞著美麗的指甲,眉頭輕皺:「可惜啊,明日傳來太上皇殯天的消息,哀家這指甲又得擦掉。」
天色已經很晚了,月亮高高掛在桂樹枝頭。
我正要準備歇下,聽到了宇文澈慌亂的聲音。
「母后,母后!」
他好像受到什麼驚嚇似的,讓宮人都退下去。
他突然撲到我懷里,臉色煞白:「母后,我衣服上有血。」
我還沒反應過來,以為他受傷了,正要查看,又見他紅了臉,低聲道:
「好像是母后從前說的那個……葵水。」
我松了一口氣。
「別怕,女孩子來葵水是正常的,肚子疼嗎?」
我吩咐倚翠去煮姜糖水,溫聲細語地安慰了她好一番。
澈兒今年十三歲,內心比同齡人要沉穩干練很多。
但她在我面前仍是個孩子,嘟著嘴,有些委屈:
「母后,等我再長大一些,裝男孩子就更麻煩了。」
我摸著她的腦袋,柔聲安慰:
「沒事,以后不用裝了,咱光明正大地當女孩子。」
次日,羽林軍在宮外發現了宇文煊的尸體。
尸體有些不堪,尤其是那一雙手,不僅沾滿了泥和血,還有隱約白骨露出來。
太醫檢查過后,說太上皇因為罪妃秦栩栩的死,一直郁結于心,最終選擇了自我了斷。
時隔三年,我又給宇文煊辦了一場葬禮,這次一切從簡。
只是顛來倒去了一遭,躺在皇陵的還是那具替身。
真正的宇文煊被我扔在了亂葬崗。
他想要我全族的命,我讓他死無葬身之地。
宇文澈在人前極盡哀慟,人后卻立馬收回了眼淚。
我問她:「澈兒,你真的對父皇一點感情都沒有嗎?」
宇文澈表情鎮定,道:
「他算什麼父皇?」
「他記得秦栩栩的生日,卻不記得我的生日。」
「三年前我跟著師傅學射箭,秦栩栩偏要過來跟我搭話,險些撞到射出去的箭上。」
「父皇卻以為我不安好心,將我狠狠斥責了一頓。」
我牽著她的手,不急不慢地走著:「澈兒,你從前怎麼沒跟母后說過這些?」
「父皇冷落母后,欺負母后,兒臣不忍母后再傷心了。」
「母后是天底下最好的人,兒臣會永遠護著母后,誰要是敢欺負母后,兒臣定將他碎尸萬段!」
我使勁眨眨眼,又抽了下鼻子,望向遠處。
從孩子嘴里說出來的話,怎能不打動我這個老母親?
但文武百官就站在不遠處,我是皇太后,不能在他們面前流眼淚。
我和宇文澈身穿朝服,走過百級臺階。
站上了最高處。
「太上皇殯天,按照舊例,三日后舉行登基大典吧。」
大臣費解:「太后,咱們陛下不就早就登基了嗎?」
我說:「再登基一次。」
「三年前皇帝年幼,哀家不得不垂簾聽政。」
「但皇帝今年已經十三歲,英明果斷,處理朝政游刃有余,哀家想,是時候把朝政盡數交到皇帝手里了。」
「哀家退居后宮,眾卿可愿全心輔佐皇帝,共襄社稷?」
大臣們哪有不愿的,本來有些人就擔心我把持朝政不放,現在我肯主動交權,正好合了他們的心意。
他們齊刷刷地行叩拜大禮,高喊皇太后英明。
我笑道:「光嘴上說說哀家可不信,你們挨個發誓,此生效忠皇帝, 絕無二心。」
百官為了證明自己的忠心, 不惜用全族性命指天起誓。
我和宇文澈對視一眼:非常好。
三日后,天朗氣清,惠風和暢。
宇文澈穿著女式的天子朝服,出現在登基大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