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雪沅在他懷里沒有說話,只是緊緊地抓著他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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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時換作品的決定,使得雪沅加快了半佛像的雕刻進程,比上一次雕刻鳳凰的時候還要廢寢忘食。
黎胤擔心這樣下去他會生病,但是又不想讓他半途而廢,于是請了一位的營養師到家里為他開了一個單獨的食譜。
他本以為能夠借此幫雪沅調理一下身體,結果女傭告訴他,在自己出差的時候,雪沅并不會乖乖吃什麼營養餐,甚至還會將自己鎖在工作室里一直不出來,只吃一些能量棒和巧克力來充饑。
黎胤開始后悔起了自己的提議,他不應該以這次的大賽為契機的。
原本就已經過了一半的時間,加上半佛像的工程復雜,對于雪沅這類極度注重細節的雕塑家來說,一個多月的時間著實有些趕了。
家里的兩個女傭勸不住固執的雪沅,只能黎胤自己來管,所以他干脆推掉了這一個月的工作邀請,連云莘偶爾叫他的那幾天也都一并推了。
這樣一來,雪沅總算不敢任性了。
過了幾天,雪沅方才發現了不對,在某天吃早飯的時候問黎胤最近怎麼沒有出差,之后得到了他已經全部推掉的答案。
一想到自己這一個月都要乖乖聽話,雪沅內心不斷大聲哀嚎,連忙勸道:“我會好好吃飯的,您不用來陪我,不要耽誤工作。”
“我不是來陪你的,我是來管你的,你以為自己就只是不好好吃飯嗎?你覺也不好好睡,我看你連‘勞逸結合’四個字是什麼意思都忘了吧。
”
“我才沒忘呢。”雪沅撇著嘴在一旁小聲嘟囔。
“不要以為我聽不見。”黎胤曲起指節伸過來輕輕敲了一下他的額頭,“快點吃飯,一點都不準剩。”
雪沅立馬噤聲,即便早上沒什麼胃口,也將碗里的蔬菜粥全部都吃進了肚里。
恍惚間,雪沅不禁想起了小時候因為自己挑食總不好好吃飯,家里傭人不敢管他,最后雪妉親自過來監督他把碗里的飯吃完的場景。
黎先生好像媽媽。
與此同時,黎胤還沉溺在雪沅乖乖聽自己話的成就感中,要是知道他怎麼想自己,絕對是要把這個小家伙的褲子扒下來,狠狠打他的屁股。
日常除了雕刻以外,雪沅還有課要上,不過好在時間并不長,他一般上完課總是會去唐延的雕塑室打一聲招呼,隨后發現那座鳳凰雕像不知在何時已經搬離了那里,大概率是已經提交上去等待評審了。
雪沅并沒有和唐延說過自己想要換作品的事情,也沒有和黎胤講過自己還沒有取消提交作品申請。
當初答應黎胤完全是因為害怕失去他,看著那只伸向自己的手漸漸撤回的時候,他真的很慌亂,腦內一片空白,什麼都不管不了了。
等到后來冷靜下來后,一切都木已成舟,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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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半佛像日漸成型,雪沅并沒有多少即將完成原創作品的喜悅,更多的是一種被掐住脖子令他呼吸困難的窒息感。
他有的時候望著這座半佛像,腦海中甚至會掠過將他砸毀的念頭。
——它不該被創造出來,不該在這種時候出現在我的世界里。
可是雪沅有時也會因它感到歡喜,感到滿足,覺得其他的一切都不再重要。
——我喜歡它,熱愛它。
兩個極端的思想,猶如兩股斬不斷的繩,雪沅越是想要理清它,越是弄得更亂,纏繞在他的手上,束縛著他的動作。
雪沅站在那座造型詭異的半佛像前,撫摸著雕刻刀在那里留下的那一道道利落又漂亮的痕跡,忽然有些不明白自己到底為何淪落到了今天這個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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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初,藝考這條路對于雪沅來說,走得比想象中順利得多,他憑借全國第三的成績考上了國內雕塑專業排名第一的中央藝術學院,并且在本科期間成績斐然。
為了能達到容景明的期許,雪沅趁著自己在前兩年拼出的成績,在大三大四的時候不停產出,不斷參賽。
然而他將現實想得過于美好,不僅所有比賽都落敗,連他送去展覽的所有作品都沒有人買。
他承認自己有些急功近利,但實在不懂自己那些備受教授們好評的作品為何這般無人問津。
后來他去請教了那些教導自己的教授,得到的回應,是自己的風格在國內并不被接受,他先前在學校之所以獲得高分,完全是因為他的雕刻水平要遠高于其他人。
雪沅接受不了這套說辭,仍舊堅守自己的設計風格,以至于最后就連教導他的那些教授都漸漸放棄了他。
——在即將跨出社會的前一刻,他被現實狠狠地打了臉。
大四第一學期結束時,雪沅沒有回家,一個人悶在工作室里雕刻著一塊只有他一半身高的大理石,而周圍堆滿了那些被退回來的作品。
他現在雕刻的這座雕像沒有設計圖,沒有泥塑參考,只是憑借著感覺不斷在那塊大理石上敲敲鑿鑿,最后花費了一個寒假的時間完成了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