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直沒有說話,黎胤也有些拿不準他到底有沒有想開,也不敢輕易去問。
現在最好是給他時間,等他情緒平穩,能夠冷靜思考的時候,一切都會變好的。
在下午四點左右,雪沅借口出了一趟門。
黎胤心里大概也知道他要去哪里,所以只是說了句“早點回來”就讓他去了。
他日后總歸是要帶著雪沅離開這里的,與唐延的對峙只是早晚的問題,只希望雪沅能夠少受到一點傷害。
黎胤坐在車里,看著進入校園的那道清瘦的背影,發現他的手里似乎還拿著一個東西。
他無心去思考雪沅拿了什麼,用力嘆了口氣后,拿出電話撥通了黎元和的號碼。
雕塑室——
雪沅來的時候特意換了一身較為正式的衣服,頭發也梳理過一遍,整個人看起來頗為清爽。
他這副模樣唐延只會在參加活動的時候見到,然而今天他記得自己并沒有給雪沅安排任何事情,不禁有了些許好奇:“今天是有什麼重要的事情嗎?”
“嗯,和老師您的。”
唐延微微勾起唇:“我?”
“我想和您商量一件重要的事情。”雪沅學著唐延的樣子,徐緩上揚著兩邊的嘴角,將手里的那張紙遞給了他。
唐延抿唇接過它,掃了一眼發現上面寫的全是外文,但以他的水平很快就看出了那是一張某大學的入學申請書。
他神情一震:“這是什麼意思?”
“老師,我覺得自己可能需要一些新的鍛煉,我想去國外的學校學習一段時間。”
“你現在是覺得在我這里已經學不到東西了嗎?”
雪沅微微垂下頭,兩只手攥在一起,模樣看起來有些無措又緊張:“老師,我只是想出去一段時間而已。”
“以后我會安排你去國外學習的,現在還不需要。”
“您說的以后是什麼時候?”
今天的雪沅看起來還是往日乖巧的模樣,可唐延總感覺有哪里不太對勁。
在黎胤觸碰到他背后那些事情后,他也變得格外敏感,不得不多想一些。
“時間到了我會告訴你的。”
雪沅攥在一起的手徐緩松開,抬頭直直地望進唐延的眼睛:“如果我就是想現在去呢?”
他的態度證實了唐延心里的猜測,神情并沒有多少變化,只是眼底的神色冷冽了些。
“你出不去的。”唐延的聲音平靜又淡然。
一句話足夠讓雪沅清醒了,可他還是望著眼前的“恩師”沉默了許久。
他在遇見唐延的那一刻真的感受到了救贖,可之后的每一天他都不曾再輕松過了。
那些給予他的“好意”及“恩惠”就像是帶著尖刺的荊棘,它們在他害怕黑暗的前路時向他伸來,纏繞在他身上。
為了逃避另一種絕望的苦痛,即使它們深深嵌進皮肉里,弄得滿身鮮血橫流,他都不敢松開分毫。
雪沅以為自己會聲嘶力竭地扯著唐延的衣領質問他“為什麼”,可真的得到了答案,他內心卻平靜得十分詭異。
或許是因為他忽然發現自己并沒有立場怪罪唐延,這一切的結果都是源于自己的貪婪才走進了他的圈套。
“老師,我真的沒有設計天分嗎?”
到了今天,雪沅最想問的竟只有這一句。
唐延的手輕輕搭在他的肩膀上,笑容和藹,仿佛眼前的孩子真的是他最寵愛的學生一樣。
“你現在的‘天分’都是我給你的,雪沅,有的時候不需要太過清醒,你比你那些師兄師姐更有前途,繼續走下去你會得到所有你想要的。”
“所有?”
“我為你鋪好了所有的路,沒有任何阻礙的路。”
雪沅突然失笑,看著他向后退了一步,將那只手移開了自己的身體,深藏在眼底的那抹銳光漸漸漾到了眸前。
他的唇角微微上揚,勾起了一抹極為好看的笑容。
“老師,您這麼想要留住我,證明我一定很棒吧。”
每一年前幾名的新生,唐延都會格外留意,剛入學的那幾個孩子都懷揣著夢想,自信又有朝氣。
他并不喜歡。
但同樣的,有夢想就有野心,而當他們的能力無法滿足野心的時候,就會自然而然產生負面情緒。
唐延是個講求效率及質量的人,能夠考入這所學校的學生都不缺乏所謂的天賦,他們之間的差別很大程度在于后天的努力,而雪沅就是他們之中最突出的那一個,所以他會培養這一個人。
唐延還是個極為有耐性的人,在他確認好了目標之后對雪沅的背景做了一番調查,從確認沒有問題時就一直在等,等雪沅暴露出自己的弱點。
兩年的時間足夠讓他看清雪沅心里渴望的東西——他很想要出名,想要獲得巨大的成就,于是唐延便阻擋了他所有走向成功的路。
信心這種東西在現實面前非常容易破碎,他看著雪沅一次次絕望又一次次站起,有的時候他都不禁有些佩服這個孩子的承受力,他所展現出來的才能也越來越難以掩蓋,為此唐延可是廢了不少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