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果然,父母露出欣慰的神情。
他們最想看到我和李鳴玉兄友弟恭。
第3章 3 怪誕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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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小時候我很討厭那張子母床。
李鳴玉好動,常夜里翻來覆去地不睡,床板嘎吱嘎吱地響,不停叫我“哥哥”,問我各種事情。
等我睡著后,他鉆進被窩里摟著我一起睡是常事,頭發撓得臉頰很癢,于是我用毛絨玩具填充了所有空隙,他無計可施,但又開始早早醒來,垂下頭叫我起床,樂此不疲。
明明我從不對他笑,他卻最黏我。
我背對著李鳴玉跪在床上爬動,吃力地鋪床單,替他換新被子的被罩。
“好不容易再見面,還要哥忙來忙去的……”李鳴玉不會換被罩,可見這七年的確生活條件優渥,無需自己動手。他只是看著,眼神仿佛灼燒著我的后背,當回過頭看時,卻只撞到他干凈的眼睛。
他穿著我的睡衣,坐得很乖巧。
李鳴玉長得比我高些,睡衣尺碼偏小,連手腕與腳踝都遮不住,骨節處小小的陰影。
“沒關系,”我拽著被角抖動兩下,捋平褶皺,“你要是困就先睡,我去洗澡。”
等我洗完,李鳴玉仍是沒睡。他正在看自己帶來的書,《基督山伯爵》,我沒有看過。見我來,他立馬合上了,笑著問我:“我給哥哥吹頭發好不好?”
我忙搖頭,李鳴玉卻是搶過了吹風機,按著我的肩膀,令我坐在床邊不許動彈。溫熱的風吹出,李鳴玉站在我身前,手指穿梭發間。
我感到怪誕的快樂。
我明白這不是我的情緒,是李鳴玉的。
從小,我經常感受到無端的疼痛,會莫名覺得悲傷,開始流淚。
爸媽帶我去過無數次醫院,都沒有查出任何病癥。后來卻發覺,這并非無源之水,所有莫名其妙的情緒與感覺,都來自于我的雙胞胎弟弟。
我們擁有比尋常血親更為濃烈的共感。
我抬眼看向李鳴玉,喉結凸顯,眼睫濃密,專注認真地替我吹頭發,看不出任何喜悅。
“小魚。”
李鳴玉聞聲垂眼。
“不要碰我頭皮,”我攥住手,小聲,“我會覺得癢。”
我感官非常敏感,別人看來正常的觸摸于我而言卻是難以忍受。方才李鳴玉的指腹一直撫過頭皮,我竭盡力氣才勉強克制住戰栗,手心里已然有因用力留下的甲痕。
他很聽話。
吹干頭發后,我假意困倦了,熄了燈。原本寬敞的床變得狹隘,我背過身去準備入睡,卻忽然聽見李鳴玉的聲音。
“哥哥,”他小心地問,“你看到我回來是不是……覺得不高興?”
我只能借外頭稀薄的光線看他,頓了頓,不解道:“我很高興,小魚怎麼會這麼覺得?”
“我失憶之后什麼都不記得,名字不記得,父母和你也不記得,但我經常做夢夢到一個與我長得一模一樣的人,很溫柔地朝我招手,”他湊近了些,抱住我的脖頸,很眷戀的模樣,“哥哥,你懂那種空茫茫的感覺嗎?什麼都抓不住,只有在夢里的你才是真實的。”
“所以我說,這七年我很想你,不是騙哥哥的話。”
我心下一動,明白這是好時機。
于是我眨眨眼,竟然真流出眼淚來,話語哽咽:“我只是覺得……覺得很內疚。那年,如果不是我,你或許不會離開我們七年。我只是不知道怎麼面對你,小魚,對不起……”
昏暗中我看不清李鳴玉的眼神,只感受到他滯了下,接著輕柔地揩掉我的眼淚,低聲:“雖然我不記得了,但一定不是哥哥的錯,不需要說對不起,況且我已經回來了。
不哭了。”
他不記得,他不記得!
一直緊繃的神經終于放松下來,李鳴玉七年前的記憶是模糊的,他既然記不清七年前的事情,不記得是我主動放開他的手,那我就不必擔心他會同父母揭穿真相。
我喜出望外,濡濕著貼上他的面頰,主動親昵地抱住他,伏在他的懷中。
“你不生我氣就好,”我抽泣著,“小魚。”
我的本意只是試探,想要抽身時,卻發覺李鳴玉摟抱我的力度很重,像要將我嵌入他的骨肉中,回到最原初。不僅如此,他還一直撫摸著我的背脊,隔著薄薄的布料能感受到掌心的滾燙。
我身體很容易留痕,這般一定背后都發紅了。
我竟被他摸得沒什麼力氣,只能鉚勁推開了他:“睡吧。”
發覺自己語氣太冷,我又軟聲道:“明早我叫小魚起床吃早餐。”
這回我扎實睡沉了,連身側有人的排斥感都減了幾分。
直到深夜,門推開時細微的聲音吵醒了我,我迷糊認出了媽媽的睡裙,眼皮又酸沉地往下落。我并不覺得奇怪,之前媽媽起夜時,會來幫我掖被角,因我睡覺不老實,怕我凍感冒了。我翻了個身,故意踹了下被子,閉眼陷入困倦睡意中。
半晌,卻無人來幫我掖被角,我勉強睜開眼,看到媽媽俯下身,輕輕吻了下熟睡中李鳴玉的額頭。
第4章 4 哥哥,幫幫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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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半夜我再也睡不著。
眼眶酸澀,頭痛欲裂,凌晨時我盯著李鳴玉安靜的睡容,忽的明白我狹隘、自私、利己,即便是過了七年,我也不容許別人分裂我所得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