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誰,寶寶?是爸爸嗎?”
冉霽如同惡病發作一樣呼吸,喉嚨里發出“嗬嗬”的聲音,像一臺破舊的老式電風扇被人擰動開關,風聲粗澀而難聽。
解千邇又問:“是媽媽嗎?”
那風聲徒然重了幾分,冉霽猛地抓住他的手臂,艱難地喘了兩下,然后嗚嗚地叫起來,想說話卻說不出話。
解千邇閉了閉眼,整條手臂都麻了,但還在機械地拍著冉霽的背。
“她為什麼不讓你吃飯?你能告訴我嗎,寶寶?”
他好想知道,好想知道一個母親為什麼會不讓自己的孩子吃飯。他又好惶恐,惶恐冉霽不愿意告訴自己,不愿意向自己袒露傷疤,因為那實在需要太大太大的勇氣。
冉霽全身都在抖,牙齒也在抖,跟他說,因為媽媽討厭我。
“她討厭我弱聽。”
“她說……她說我是不完整的人,是、是殘次品,她說我是……”
“是她人生的敗筆……”
冉霽用力摳抓自己的手背和手指,混亂地說:“是我……是我毀了媽媽的人生……是我不好……是我不好……對不起,對不起……我錯了……我也不想的……”
“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
“不要去醫院了,不要去醫院了,不要打針……不要打針……”
冉霽抓住解千邇的手臂,極度崩潰下已經分不清自己在哪,眼前的人又是誰,只是哭著懇求,耳朵好痛啊,媽媽,不要打針了。
“我可以不吃飯……不要去那里好不好?”
“好黑,媽媽,我不想去那里……”
“冉霽!你看著我!”
解千邇不敢碰冉霽的手,冉霽的力氣怎麼變得那麼大,把手都抓破了,不疼嗎?
“我是解千邇!解千邇,寶寶,我是解千邇。”
解千邇捧住冉霽的臉,讓冉霽睜開眼看著自己,不停重復著自己的名字,又企圖用親吻喚醒冉霽。
暖黃的燈在眼淚里暈開很大的光圈,解千邇的臉好模糊,冉霽恍然想起那天,在宿舍里,解千邇說,我和你說話,你不是聽見了嗎,他卻想,為什麼總是看不到解千邇的正臉。
冉霽伸出手摸解千邇的臉,解千邇低頭靠過去,抓著冉霽的手腕,摸了眼睛摸鼻子,摸了鼻子摸嘴巴,摸完嘴巴就親上去,親完了又貼到耳朵上,問冉霽:“摸出來了嗎?我是解千邇。”
冉霽喃喃道:“解、千邇。”
“嗯,是你男朋友。”
解千邇把冉霽攏到懷里,冉霽很小聲很小聲地跟他說:“我不是故意的。我沒有要毀掉媽媽的人生。”
他點點頭,聽不出自己有沒有在哽咽。
“嗯,我知道。”
“我沒有逼走爸爸,不是我逼走爸爸的。”
“不是你的錯,是他們不好。”
冉霽安靜下來,似乎不知道該說什麼了,眨著眼睛扭頭亂看,他笑著貼貼冉霽的臉頰,問:“寶寶找什麼呢?”
冉霽回過頭看著他,說:“我餓了。”
解千邇就起身去廚房里盛了碗粥。陸衍說半夜餓了不能亂吃東西,他在鍋里溫了粥,也是給冉霽準備的。
冉霽喝著粥,眼淚卻往碗里掉,明明上次一吃面就不哭了。
“小時候,媽媽總是想讓我聽清她在說什麼,要我說她說過的話,可我說不對,她就不讓我吃飯,她帶我去醫院,去很多次,我不喜歡那里,因為醫生總是說治不好,媽媽就會很生氣,會帶我去一個很黑的地方,那里的人會說治得好,會給我打針,打針很疼,可我還是聽不見。”
冉霽用掌心蹭了下臉,很多眼淚,他說:“我都……都很努力地忍住不哭了,那麼疼,我都沒有哭。
為什麼打了那麼多針,還是不好,還是聽不見。”
解千邇想嘆氣,但那更像哭的顫音,喉嚨很疼,眼睛也特別酸,手臂太麻了,都要抱不住冉霽了。
“可能我的寶寶就是需要我來當你的耳朵呢,所以才一直不好。醫生說治不好,打針也沒用的,寶寶。”
“但醫生忘了告訴你,很久很久以后會有一個人來到你身邊,做你的耳朵。”
“他的名字叫,解千邇。”
“我是你的,一千只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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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千只耳和小狗是命中注定!
第28章
解千邇的尾音落得很重,但在冉霽耳里就像是輕軟的呢喃。冉霽呆呆地看了他一會,然后突然就很大聲地哭了起來,像那天在蛋糕店門前和解千邇鬧脾氣一樣,抱著他眼淚止不住地往外流。
冉霽說,“那麼疼我都沒有哭”,所以現在他就要來解千邇這里哭了。
要流的眼淚,就算憋回去,也總要在某一天某一刻流出來的。感覺到委屈的時候沒哭,感覺到愛的時候卻哭了。
可能是這房間隔音不好,冉霽用力埋在他懷里哭,也還是被聽到了。程鸮敲門問自己能不能進來,解千邇想了想之后還是同意了。
但他們幾個關系多好,好到對方只是笑一下自己就知道對方下一秒要說什麼了。鍋里的粥是早有準備,房間的隔音也沒有那麼差。
程鸮進來了,南姝進來了,周暇陸衍也進來了。幾個人在床腳的小沙發上擠著坐,只有程鸮不要臉地往解千邇床上躺。
“問出來了嗎?”
解千邇拍著冉霽的背點點頭,冉霽聽不見,還不知道他們進來呢,抬頭想和解千邇說話了,才看見床邊躺著的程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