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夏天,我只身一人來到蘇溪海島,一個在全國地圖上拿著放大鏡都難找到的地方。
我并不是要逃避什麼,只是想尋個安靜的去處,以便完成我新書的最后一個章節。
出發前我對編輯說:“就一個月,等著我回來。”
八月份的海島,天跟海都透藍透藍的。
算是旅游旺季,但蘇溪海島并不是旅游地,沒多少人知道它。
我早早找好了住處,是海島上唯一一家青年旅社,直接付了一個月的費用。
坐船上島,景色是美,但我有些眩暈,我不喜歡在海上漂浮的感覺,沒著沒落的。
船夫話很少,一路上跟我沒有任何交流,這倒是讓我覺得很自在。
下船,沿著石板小路往上走。
據我查詢的資料顯示,這整個海島一共就幾千住戶,更是少有生人來。
上島前我跟青旅的老板聊了聊,好奇他怎麼會想要在這種地方開青年旅社。
老板說:好玩咯。
好玩咯。
真是有錢人的玩法。
我沿著一條有些陡的坡道一路向上,突然覺得像是在尋找桃花源。
走了一會兒,喘了一會兒,偶爾回頭就能看見湛藍的海。
在我額頭滲出薄汗的時候,終于到了那家叫“島”的青年旅社門口。
我就是在那里見到凌野的。
那天是個陽光充足的日子,一路上都沒見到人。
青旅的大門敞開著,我站在門外一眼就看見了坐在院子里的人。
院子修得古樸別致,大到我在門口看不清它的邊際。
藤編的躺椅上坐著個人,黑色T恤,典型的海盜風格花短褲,光著腳,臉上蓋著一本打開的書。
我走進去,站在那里掃視周圍,沒看明白究竟哪里是前臺。
“打擾一下。”我走到那人身邊,盡可能不嚇到他,“請問在哪里辦入住?”
雖然我放輕了聲音,但還是把那人嚇了一跳。
他臉上的書掉了下來,不悅地看向了我。
這是我們第一次見面,他沒給我好臉色,我也對他沒好感。
眼前頭發微長且凌亂的男人目光有些犀利地瞥向我,像是懶得答我的話,隨手一指,讓我去那邊。
我注意到他臉上有顆痣,那一刻我的想法是:我討厭臉上有痣的男人。
就像我來之前了解到的那樣,這地方幾乎沒人來,我按照那人的指示走進一間小屋子時,總算看見了可能是老板的人。
一個同樣穿著T恤短褲的姑娘悠閑地坐在窗邊撥弄吉他,我問她:“你好,請問是在這里辦入住嗎?”
她看看我,點點頭。
我松了口氣,拿出身份證給她:“我在網上預約了一個月。”
姑娘輕盈一笑:“你找他,他是老板。”
她手指一揮,我順著看過去,一個大早上就喝酒到趴下的男人像個吊死鬼一樣仰躺在桌子上。
“程哥!”姑娘喊,“起來干活了!”
那個“吊死鬼”毫無反應。
姑娘安慰我:“沒事兒,看我的。”
她放下吉他,穿上拖鞋走過去,一巴掌拍在了“吊死鬼”的腦門上。
“起來!”
“吊死鬼”終于有了反應,暈暈乎乎地爬起來,眼睛都睜不開。
我說:“老板你好,我昨天跟你聯系過。”
醉酒的“吊死鬼”反應很慢,慢到我以為他就這麼又睡著了。
這位老板顯然已經沒有足夠清醒的頭腦跟協調的肢體來支撐他給我辦理入住,我開始懷疑,自己直接支付了一個月的費用究竟是不是正確的決定。
我耐著性子等著,然后看見這一灘爛泥一樣的男人耷拉著腦袋一甩胳膊:“找凌野。”
我煩了,想著或許應該讓他把錢退給我,然后我趁早離開。
可就是這時候,門口傳來拖鞋蹭在地面上的聲音,那聲音就透露著其主人的不耐煩。
我轉過去看,剛剛院子里那個臭著臉的男人懶洋洋地走了進來,然后站到了吧臺的電腦前。
顯然,他就是老板口中的“凌野”。
也顯然,他知道這會兒老板沒有絲毫活動能力,那他剛剛干嘛不直接跟著我進來?
“姓名。”
“陳醒。”
“性別。”
“看不出來嗎?”
他抬眼看看我,伸手說:“身份證。”
既然要拿身份證,又何必多問這些廢話來?
我不情愿地把身份證丟到桌上,他瞥了我一眼,拿起來不情不愿地給我辦好了入住手續。
“三樓走廊盡頭。”
“能不能……”
“不能。”他還沒等我提要求,直接否決了。
這人臉上寫著“愛住不住”,我也較起勁來,拿回身份證和鑰匙,直接上樓了。
住進來的第一天,海島很美,人很討厭。
那時候我想:遠離他們,安靜賞景,安心寫書。
但我不知道,我所期待的“安靜”和“安心”,在我開始這里生活的第一天就已經成了泡影。
這里沒一個人是省油的燈。
第2章
我對這家青旅印象極糟,不是因為它的環境。
說實在的,這是我見過實物與廣告最為相符的一樣東西,甚至可以說不差分毫,連趴在木質臺階上的懶貓睡覺的姿勢都跟網頁上一模一樣。
我之所以剛入住就開始討厭它,只是因為樓下的那幾個人。
賭氣似的拿著鑰匙上樓,踩在樓梯上時發出吱嘎吱嘎的聲音,我開始懷疑這老板是不是過于摳門連樓梯都不肯好好修得結實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