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拿走的那枝花好像就是淡黃色的小雛菊。
完蛋了。
我躺在海灘上,覺得今天又廢了。
睜眼看著逐漸暗下去的天,思緒飄得很遠,遠到根本沒有意識到是什麼時候開始漲潮的。
等到我反應過來,海水已經撲到了我的臉上,我嚇了一跳,一個激靈坐了起來。
天已經黑了,海水也沒往常那麼溫柔了。
撲面打來的時候,像上學那會兒不及格的數學試卷,一點都不給我留情面。
我下意識看了一眼手邊的花,好家伙,我仿佛就是預言家——被海水打得七零八落的花散落在我周圍。
不知道的,還以為我要海葬自己呢。
我掙扎著要起來,但腳底一滑,又摔下去了。
正要破口大罵,一股潮水又打了過來,我想著,等會兒再罵吧,還是先逃命。
嗆了水的我有點難受,這一口海水帶給我的傷害無異于被人捏著嘴巴灌了一瓶二鍋頭,反正都挺讓我神志不清的。
我心說以后還是不在這時候過來了,萬一剛才不小心睡著了,那以后我的讀者們可能真的要來這地方祭拜我了。
正琢磨著,我突然聽見身后有人說臟話,他說的是:“操!”
操什麼操?
這麼不文明。
我正要回頭,人卻已經被抓住了。
來人手勁兒很大,直接從我身后摟住我,硬生生把我往后拖。
我還沒反應過來呢,一股浪潮又來了。
我已經完完全全濕身了。
我被人拖著,一路往后去,沿路留下的痕跡很快就被潮水給沖刷掉了。
被他這麼勒著,剛剛嗆的水也都吐了出來,我甚至懷疑自己會不會吐著吐著吐出一條小魚來。
我說:“等!等會兒!”
那人顯然不想搭理我。
等他終于把我拖到了很后面,至少幾分鐘之內海水應該不會滅我的頂了,他這才放開我。
我特狼狽,像是一頭落水的豬。
我癱在海灘上,那人總算出現在了我面前。
凌野。
他蹲在那里,皺著眉看我:“你他媽干嘛呢?”
我:“啊?”
可能海水喝多了,我打了個嗝。
“你至不至于啊?”
“啥?”
“不就是被人罵幾句文學廢物麼!”
“操?”
“你這就要尋死了?”
我什麼時候尋死了?
后來我才明白,原來凌野回去的時候發現我不在,聽周映說我往這邊來了,于是就跟了過來,沒想到他看見我的時候發現我正往漲潮的海里撲。
“我沒撲!”我濕著身子光著腳走在他后面,“我是不小心被卷里了!”
凌野回頭瞥了我一眼,走到小路上的時候,丟了一只他的鞋給我。
“干嘛?”我問。
“借你一只。”
“就借我一只?”我兩只鞋都被海水沖跑了,“讓我跳著回去啊?”
“愛穿不穿。”凌野喪著一張臉,繼續往前走。
借著月光,我突然看見他小腿在流血。
不知道是怎麼弄的,可能被蚊子咬了自己抓破的——我知道不是這樣的,但我不想承認是在他“撈”我的時候受了傷。
他走出兩米遠,又停下了。
我一只腳穿著他的鞋,單腿蹦著往前走,我知道這很蠢,因為他回頭看我時,笑得人神共憤。
凌野彎腰,把腳上的另一只鞋也丟了過來。
“好好走你的。”凌野說,“刷干凈了再還我。”
我想拒絕來著,可是他不搭理我。
他丟下那只鞋和那句話,轉身就繼續晃晃悠悠地往前走去。
蘇溪海島的上坡小路,溫暖又干凈,路邊的燈堪比擺設,灑到他身上的就只有月光。
他背對著我的目光,迎著月光而去。
我一身狼狽,他也沒好到哪兒。
花褲衩都濕了,小腿都流血了,他還是往常那樣,仰著頭,雙手插兜,大爺似的往前走著。
我跟在他后面,看著模模糊糊的影子,突然一陣風卷著幾片花瓣過來,落在了他的影子上。
夜晚靜默如謎,他也像個謎。
第13章
我承認,有些時候我對一些事情反應會有那麼一點點遲鈍。
比如那個晚上,我一路尾隨凌野回到青旅門口才意識到有件事情不太對勁。
“等一下。”我說,“你怎麼知道我是寫書的?”
吊兒郎當走在前面的凌野怔了一下,頭都沒回地說:“我怎麼知道?”
“對啊,你怎麼知道?”
好家伙竟然調查我嗎?
他轉過來看我。
我們兩個一個門里一個門外,但依舊共享著同一把灑下來的月光。
他一臉淡定:“我不知道。”
“那你憑什麼說我是文學廢物?”
媽的,這話真的很刺耳,只不過我當時沒反應過來罷了。
我二十歲就出版了自己的第一本小說,我承認,這很幸運,而且我能過上現在這樣的悠閑日子很大程度上也得感謝這份幸運。
那本小說我現在都不愿意提起,因為以我現在的眼光來看,實在寫得有點糟。
情節簡單,文筆稚嫩,沒什麼深意,根本不值一提。
但很奇怪,后來他們都說我“出道即巔峰”,明明我覺得我寫得越來越好了。
我現在已經徹底被劃為了“無腦的暢銷書作家”行列,有那麼一小撮人,特別熱衷于叫我“文學廢物”。
就在跟凌野對視的一瞬間,我腦子里冒出一個念頭:他該不會就是辱罵我的那些人其中之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