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理穿戴整齊,手里提著一袋子湯圓,道:“給鄰居送些,很快回來。”
子桑站起身,看了眼店里的客人,現在就剩下三桌了,安靜了不少。
他微微傾身,垂眸望著連理,低聲道:“親親我。”
連理:……
他臉上發燙,沒忍住笑,提著湯圓跑了出去,說:“等我回來咱們就回家。”
門合上,子桑望著跑遠的身影,輕輕勾了勾唇。年歲如流水,情卻欲濃。
萬疆安泰日,戶戶醉酕醄。月亮已經很高了,正是圓滿的時候,四九城里燈火璀璨,街上行人很多,大多是特意來趕廟會、賞花燈的,十分熱鬧。
連理穿過人群,拐進了一條胡同,行了五分鐘左右,就到了先前來店里的那大爺家,敲了門,很快有人過來開門,大爺一家子正熱熱鬧鬧地吃著飯看元宵晚會,見他特意送湯圓過來,連忙把人往屋里請,連理拒了,又去給其他幾家相熟的送了,才往回走。
這胡同里住著的人,大多都是祖輩都相熟的,俗話說遠親不如近鄰,你來我往相互照顧,熱乎氣有了,人情就連起來了,人活在世,圖的就是個熱乎氣。
回來時路過夜市,連理聞見了糖炒栗子的味道,特意買了一小袋,到店里時卻發現子桑沒在,店里也只剩下了一桌客人,是一個四十來歲的中年男人,還有一個五十來歲的女人,方才他們沒在,應該是剛來的。
連理輕挑了下眉,特意往門口的牌子看了眼,確定子桑已經掛上了打烊的牌子。可人已經來了,就沒有趕客的道理。
連理將栗子放在柜臺,走上前去,禮貌招呼道:“請問想吃點什麼?”
那中年男人有些肥胖,穿著的西裝褶皺得不輕,看著有些邋遢,頭發稀疏,混濁疲憊的眼睛里布滿了血絲,盯著筆記本屏幕,頭也沒抬,手指在鍵盤上敲擊地飛快,眉頭緊緊皺著,不耐煩道:“隨便。”
連理不經意掃了一眼,那屏幕上是密密麻麻的代碼,約麼這人是在加班。
“老板別在意,”男人對面坐著的女人歉意地笑了笑,溫和地說道:“他加班呢,心情不好。”
連理了然。
這大好的日子還得加班,擱誰心情都不會好。
“今天元宵節,麻煩您做點湯圓吧,”女人望著男人,目光柔軟,帶了些心疼,道:“現在的年輕人都忙,這都一天了,只喝了幾口水。”
連理這店賣的是餛飩,并不賣湯圓,但今天日子特殊,店里又只有這一桌客人,湯圓是現成的,給下一碗又不費什麼事,連理便應了。
見男人嘴唇有些發干,連理先泡了壺茶,茶壺放在桌上,男人依舊沒抬頭,倒是那女人道了謝。
店門開著,子桑卻沒在,也沒給留消息,應該是臨時出去了,很快會回來。連理從滿桌子湯圓里挑了些個兒大的出來,下進了沸水里。
他端著兩大碗湯圓出來,放在了客人桌上,笑著對那女人說:“當心燙。”
女人似乎有些窘迫,擺手道:“這很貴吧……一碗就好了,我不吃。”
女人頭發白了大半,身上的天藍色棉襖被洗掉了色,皮膚粗糙,這麼一擺手可見手上布滿了老繭,平時應該是個賣勞力的。連理搖了搖頭,溫聲道:“今天老板心情好,買一碗送一碗,只收餛飩的價錢。”
湯圓白白軟軟地擠在碗里,配著白瓷的勺子,熱騰騰的冒著熱氣,只是聞著就十分香甜,女人垂眸看了會兒,輕嘆了口氣,道:“仔仔小時候最愛吃湯圓,每次元宵節我下湯圓時,他就搬著個凳子扒著鍋臺看,不住地問什麼時候能吃。
”
連理一怔,看了眼正掙扎于工作中的男人,輕挑了下眉,道:“仔仔?”
女人點了下頭,望向那男人,雖是笑著,卻隱隱帶著些心疼,道:“可他現在太忙,這麼好吃的湯圓放著,他看都不看一眼。”
女人五十來歲,男人看起來四十出頭,連理默了默,安慰道:“人長大了,口味沒準變了。”
女人一怔,少頃搖了搖頭,道:“他是不愛吃飯了,不是像小時候那樣挑食,是有空的時候就往肚子里塞,我瞧著也沒吃出什麼滋味兒,他就又去忙了,小時候我因為他挑食打過他幾回,現在我倒是寧愿他挑食些。”
店里燈光寧靜明亮,墻上掛鐘不緊不慢地走著,已經過八點了。窗外有一群穿著漢服的姑娘提著花燈款款走過,恍惚間,明亮的月光下,有種不分古今的浪漫。
天上圓月,碗中湯圓,都是圓滿。
連理從窗外收回目光,輕嘆了口氣,道:“人都長大了,已經會自己經歷風雨了,您該放心。”
女人擦了擦眼角,自語道:“話是這麼說,可他多少歲我才能放心呢?我是想著,能給他遮風擋雨一輩子就好了。”
正說著話,店門開了,一身火紅毛呢大衣的瓊鹿走了進來,看了眼桌上那兩碗湯圓,未語先笑:“我說小狐貍精,你和子桑都結契兩年了,怎麼還分不清人和鬼?”
連理:“……”
他在心里小聲抱怨了一句“你才是狐貍精”,瞧著她風姿綽約地走了過來,開口道:“沒看仔細。”
瓊鹿將手中的禮盒遞了過去,道:“下邊發的福利,子桑走得急,忘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