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更多的時候，這些人會在路過他的時候微微側頭，露出一點帶著疑惑和鄙夷的神情。這時候江俞就再也不敢看他們了，他會匆匆移開視線，低頭死死地盯著自己那雙已經開了膠的帆布鞋。

是啊，他有什麼好笑的?明明不關他的事。

栗山中學學生不多，這陣放學高峰只持續了十來分鐘，梁衛川并沒有擠在這批人群里出來。

江俞沒有手機也沒有手表，不知道現在具體是幾點，他只能看著日頭猜測大概是五點鐘。事實上那時候已經快六點了，下午突然停電沒有響鈴，最后一堂課也不知道劉玉梅是真的不知道時間還是順勢拖堂，上完正課連帶思想教育課沒個完的訓了半個小時。在這半小時里，整個教室都是躁動的，所有人都已經收好書包背在了背上，只等劉玉梅大發慈悲一聲令下，直接沖出教學樓。

最煩的還是梁衛川，五點半一到他就仰著身體搖椅子，發出“吱吱呀呀”的噪音，被劉玉梅蹬了好幾眼也不知收斂，反倒趴在桌上，用屈起的指關節下一下的，有節奏地敲起桌子來。劉玉梅被他幾次打斷總結，終于忍無可忍，手一揚，朝他頭上扔了一個粉筆頭。那根粉筆就像最后一根導火索，幾乎是在梁衛川被砸中的瞬間，萬東就拍著桌子站了起來：“六點鐘了劉老師，能不能放學了啊?”在學生和老師的每次抗衡之間，一旦有了只出頭鳥，就不再是一個粉筆頭能壓制的“暴動”，劉玉梅只能長話短說，匆匆結束了班會。

梁衛川出門的時候劉玉梅叫住了他，還沒開口梁衛川已經知道她想說什麼，連忙說“我記得的劉老師”，萬東如同丈二的和尚，聽著他們神仙對話，劉玉梅已經換了個話題，說到梁衛川身上了：“我知道你成績好，但是身為學生就要有學生的樣子，任課老師跟我反映很多次了，要你平時別這麼跳，你是個學生又不是個流氓，還有……”

梁衛川從來沒有任何一個時刻，比現在還要煩劉玉梅。

江俞看著停在自己面前的女孩子，她衣著精致扎著好看又復雜的公主辮，年紀明明比他還小上一歲，眉眼間卻是抑不住的傲氣，一看就是那種被捧在手心里長大的花骨朵。

萬小茜居高臨下地看著他：“你在等梁衛川?〃

雖然中午的時候萬小茜對他算不上友好，但被人突然搭話，江俞還是有些沒由的慌亂，他從地上爬起來，揪著衣角，半天之后，軟綿綿地點頭。

萬小茜“嗤"了一聲，看著他的眼神里是不加掩飾的厭惡：“你不用等了。”

“為……什麼?"江俞不明所以，抓在麻袋口子上

的手摳著指甲。這是他緊張時下意識的小動作，但是看在萬小茜的眼里，就跟他的人一樣，窮酸得讓人厭煩。

萬小茜實在懶得跟他廢話了，“因為我要坐川哥的車回去，我喜歡他。“她想反正全校都知道她萬小茜喜歡梁衛川，也不差個江俞了。況且她現在看著江俞這張比自己還嫩白的，根本不像男孩子的臉，再聯想到學校里那些傳言，她就覺得渾身都不舒服，控制不住地刻薄：“難道你也喜歡梁衛川嗎?”

因為這個突如其來的“喜歡”，江俞咬著嘴唇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他腦子有些沒轉過彎來，還在想我不能喜歡梁衛川嗎?萬小茜一看他這樣，就知道他沒理解自己的意思，淡淡看了他一眼：“我說的是那種喜歡，你也喜歡啊?”萬小茜把“那種”這兩個字咬得又重又曖昧，這下江俞懂了，他就像受了驚嚇一般，不自覺地抖了抖，然后條件反射地搖頭：“不…不是的。“他看著萬小茜的眼神，仿佛看到了初二那年別人看自己的樣子，他有些著急，但更多的是害怕，“不是”了半天什麼也沒說出

來，最后只能像被人點了穴一般，有些挫敗地立在了那里。

良久：“我……我知道了。”

單車棚離校門有點距離，梁衛川拿了車之后，

路騎得飛快，萬東在他后面追得要斷氣：“祖宗你慢一點，趕著去投胎嗎?

已經六點了，不能再慢了。

梁衛川在校門口猛地擰住剎車，這里正好是個下坡，輪胎發岀尖銳的摩擦聲。他環視了一周，沒有人。哦，有一個，萬小茜看到他眼睛一亮，馬上跑了過來：“川哥！"梁衛川有些敷衍地“嗯”了聲，“就你一個人嗎?”

“嗯！”

“沒有看到江俞?”

萬小茜眼珠轉了轉：“哦，你問江俞啊，他走啦！

“走了?梁衛川皺了一下眉頭，似乎是不太信，又往四周看了一眼，確認過確實是沒人了，突然就覺得有些煩悶，“你哥在后面，我先走了。

萬小茜等的就是梁衛川，哪能讓他跑了，連忙拖住他的車座，笑嘻嘻地跳上去，一把摟住他的腰:“川哥你送我回去吧?”

梁衛川沒有動：“我還有事，你坐你哥的車。”

“我就想要你送。”

多的字一個沒有：下去。

語氣冷硬，又讓萬小茜想到他中午看自己的眼神，好不容易壯起的膽子頓時就慫了一半，萬小茜忿忿的從他車座上跳下來，不甘心地跺了跺腳，看著梁衛川絕塵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