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向金口難開的沈宗年也低聲說了句沒事,盡管語氣并不帶什麼感情。
趙聲閣本來也只是出于本能地例詢質疑,但一下子譚又明和沈宗年都跳出來為這個人做擔保,那就很不簡單。
不過趙聲閣也無所謂,噙了口涼茶潤喉:“我又沒說什麼。”
譚又明:“……”這麼多年,和趙聲閣說話沒被氣死是他命大。
散場,陳挽提前叫人泊車到門口。
出了室內,山腳下海浪的怒吼更清晰,檐下雨珠成排,夜里海風也勁,吹落山間許多開在夜里的白色杜鵑和吊鐘花。
陳挽出來時沒拿外套,海風把襯衫吹得落拓,顯出纖細的一截腰身和削直的肩膀,像夜雨中的一桿竹。
有人從他后面出來,不需要回頭,鼻子和耳朵可以為他辨認出那是誰。
陳挽脊背稍微挺直了些,頭低半分,讓到旁邊,幾乎隱到夜色里。
趙聲閣沒看見他,徑直越過,一手挽著外套,一手拿著手機在打電話,聲音很沉。
門童將鑰匙交給幾人各自的司機,陳挽聽到譚又明對自己助理喊:“直接去桂蘭坊。”
海市最大的銷金窟。
已經掛了電話的趙聲閣低聲說了句什麼陳挽沒聽清楚。
心尖仿佛被只螞蟻踩到一根神經,一點點酸軟,他安靜地撐傘目送。
譚又明從車窗伸出頭來招呼陳挽善后完會場這邊就一起過去玩樂,陳挽溫和一笑,如風雨如晦中的一盞盈燈。
“下次吧譚少,還有好多賓客沒走。”
譚又明也隨得他。
陳挽站得筆直,那輛被卡宴和賓利圍在中間的黑色邁巴赫絕塵而去,直至沿著盤山路隱入電閃雷鳴的烏云之中。
陳挽眨眨眼,“啪”一聲收起長柄黑傘,轉身,重新邁入燈火輝煌的名利場。
“仙鹿”過境時間不長,到第三天已有云歇雨停之勢,陳挽大清早就被召回老宅。
距離他上一次去那邊已經有兩個月,加之心不在焉,在山腳拐錯了道,近十一點才到。
二房三房的人都在,表侄、堂親、舅老爺,烏泱泱一堆人,圍著陳太打麻將,另外還開了兩桌打橋牌的,熱鬧得很。
陳挽掃了一眼沒見宋清妙,直接走上三樓偏房。
主位的陳秉信沉著面色,杵了杵拐杖:“不知道叫人?”
陳挽就停下腳步,朝下邊的人很平靜地點了個頭,用粵語說:“早晨。”
這時牌桌上的人才看到陳挽——四房的私生子一向是最沒存在感的。
此時他站在一半的紅木旋梯上,居高臨下又低眉順耳,看起來有種反差的詭異。
不過陳挽自小就風邪,連風水大師都說他是三代里最命兇克根的,又有那件事,陳家把他放在精神病院關到十二歲才放出來。
大家都在摸牌,沒有人應陳挽,他就徑自提步上去了。
三樓的偏房很窄,因為是頂樓,受海市常年潮濕的天氣影響,白墻已斑駁,有些滲水。
陳家的主人幾乎都住二樓,只有宋清妙住這一層。
因為她并非“明媒正娶”,是輾轉海市諸多富商身側后,使了些手段留下陳挽,陳秉信甩不掉了才把她帶回來的。
陳挽敲了門,里頭傳出一陣悉悉嗦唆的動靜。
“誰?”
“我。”
鎖開了,門后探出一個頭:“寶寶。”
陳挽習以為常,輕輕“嗯”了一聲,側身進去。
年久失修的木地板發出吱呀聲響,應該是有幾天沒清掃了,落了層灰,邊也卷起來。
因為天氣和采光不好,屋內光線很暗,頭上的吊燈燈光慘淡,照得脫漆佛龕上的觀音神像面容有些詭異和扭曲。
梳妝臺上大喇喇攤著幾個空的寶珠盒。
陳挽記得上個星期約她出去吃飯才給她帶了一套Tiffany,是沒上市的拍賣品,他托朋友拍的,因為拍賣行都沒有給他入場的邀請函。
而且每半個月約她吃飯都會給她轉一次錢,數額都不算小。
陳挽微垂著頭看向那堆珠寶,抿了抿唇,輕聲說:“你不是說你以后不去了嗎?”
宋清妙有些無措地囁嚅了一下,拿起擱在珍萊斯煙缸的細煙放進嘴里,就這麼在金佛像面前抽起來,并不怕被佛祖怪罪。
煙灰缸里的煙蒂已快要滿出了,沒有清理。
“曹芝克扣我的分紅嘛,廖柳又在牌桌出千騙走我一套Bulgari,我氣得瘋了要殺人。”
她不是本市人,是被賣到這邊來的,說話始終帶著江南吳儂軟語的腔調,跟兒子說話也有種少女的天真和撒嬌。
宋清妙很懊惱的樣子,將手肘擱在梳妝臺面,撐著頭,橢圓描花銅鏡照出清瘦曼妙的身形,她是非常不顯老的骨相,杏眼,珍珠牙,唇珠豐潤,嫵媚又純雅,即便這個歲數一頭長黑直也一點不突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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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3.千禧年的一瓣蓮
陳挽長得像她,但氣質截然不同,溫潤內斂,那些基因里的張揚美和幼態感蛻變成含蓄、沉穩。
陳挽走過去幫她掐滅了煙,說:“搬出去好不好?不想同我住就另外幫你找一套,復式或者別墅都可以。
”
“他那邊……我來想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