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挽挺開心地接過柜姐包好的禮盒,一抬眼,對上了這雙袖扣那位真正意義上但不能言說的主人。
趙聲閣就在附近,聽見他們的對話,不太意外,陳挽看起來就是朋友很多人緣很好的人,對不熟的人周到細致,對朋友那就必然更是無微不至,予取予求。
那副袖扣,那樣的款式,那樣的風格,要送什麼類型的人似乎也不難猜。
沒想到,他還有這樣的朋友呢,趙聲閣雙手插在兜里幽幽想道,柜臺的燈光把他襯得昂貴而冷峻。
陳挽察覺對方目光停在他的袖扣上,有幾分心虛,拿著禮品袋的手下意識往懷里縮了縮,他可能不太知道,這樣看起來像是他怕趙聲閣也看上那副袖扣似的。
“……”
趙聲閣就這麼看著他,陳挽對他禮貌地點頭示意,微笑了一下,就抬步往別的專柜走去了。
鯨艦17號在小天星碼頭停靠,陳挽挑了一天打電話把宋清妙約出來把在免稅港購置的翡翠黃金給她——不到不得已,他是不會主動去陳宅的。
他們自從上次鬼節陳挽回陳家老宅之后就沒有再見過面,陳挽忙,宋清妙更忙——逛街打牌買包喝茶,每日都精彩。
陳挽會定時給她電話問候,通電時宋清妙說自己最近身體抱恙,家庭醫生說是氣郁傷肝,濕氣過重,讓他這次上岸之后陪自己去一趟天后宮上香,向媽祖問個好。
陳挽說好,對她前兩天又在副卡上刷走的幾筆大錢也沒有過問。
宋清妙需要的錢和感情,陳挽都盡量滿足她。
天后宮香火很旺,海市人不信觀音不信佛,信媽祖,男女老少生病考試做生意都要跟媽祖打個招呼。
宋清妙一頭黑瀑長發和素雅旗袍,不老的臉和嬌憨氣質似妙齡少女,同陳挽走在一處像姐弟,說是情侶也不奇怪。
宋清妙說要進內院拜天妃龍女,今日是她請人算好的吉日,月尾廿四,神女下達天聽,宜禱告祈愿。
陳挽回頭望向寺院門口,很輕地頓了一下,輕聲說:“我在外頭等你?”
“不行。”
宋清妙執意要同去,說來了不拜,天后要怪罪。
陳挽想起方才停車時看到的邁巴赫,很巧妙地勸她:“我聽人說天妃至多三月一見,多了媽祖便會覺得世人貪心。”
媽祖像有五座,陳挽只認得大媽祖林默娘,三媽祖莊靜云,宋清妙最常奉拜的兩位,一個司吉祥平安,一個司智慧德善。
“你上個月才拜過林默娘,這回可以好好同靜云媽祖說說話。”
靜云媽祖像設在西殿,應該撞不上。
宋清妙覺得陳挽說得也有道理,但還是不大高興,好似今日要是見不上林默娘媽祖,她往后一段時運便要不順。
陳挽只得再哄她說給她在家中也請一尊神女像,羊脂玉的。
內院,住持叫年輕小僧給趙聲閣添茶,眼前這位是比他們殿宇里鍍了金還真的財神爺。
海市的富豪不少,但也不是誰都這麼慷慨的,每年那麼大一筆香火錢,佛祖不偏心他偏心誰。
趙聲閣今日來是為那個新碼頭的項目動工算吉日和點香,他不信鬼神,他只信他自己。
但趙茂崢執意要他來這一趟。
老人倒不是迂腐固執,只是想磨一磨繼承人的性子,趙聲閣看著沉穩果決不動聲色,其實本性里還是太過傲狷鋒芒,不懂共情,沒有人味,做不了更大的事情。
時至今日,趙茂崢終于也不得不承認,自己從前訓練長孫那一套未免有些矯枉過正,對一個幼童來說,確實過于苛刻且嚴厲。
趙聲閣沒有正常人的感情,即便對他,大概也是沒有多少親情的。
他在趙聲閣很小的時候燒過他很多模型,手段粗暴且殘烈,還有叫人一槍爆了趙聲閣撿到的流浪狗的事不知道趙聲閣還記不記得。
幼年趙聲閣就這麼眼睜睜看著,一滴眼淚都沒流。
總之諸如此類,數不勝數,總之,對長子不成氣候的焦慮、著急和憤怒一氣泄到長孫身上了。
趙茂崢也是到了趙聲閣差不多長成型了才后知后覺,他好像是把人養成了,又好像是養廢了。
不過現在他也管不動趙聲閣了,只得說:“碼頭和新航線都要佛祖保佑。”
趙聲閣不帶任何情緒,公事公辦道:“四點半至五點,我只能抽半個鐘去過個眼。”
他很忙,不是他去見菩薩,是菩薩要等他開完會。
趙聲閣踏入寺院不到五分鐘便有些后悔,有這個時間,他新項目的圖紙都能過會了。
住持講話像念經,他沒認真聽一句,但看在新項目的面上,也能彼此友好交流了數分鐘。
趙聲閣在神像面前也還是那副樣子,淡淡的,很穩,禮貌做足,神佛都不知道他在想什麼。
偶爾對住持的輸出點頭示意,神思已經透過鏤空菱花窗飄到外院的人身上。
腕表上指針已經指向五點半,他不信那個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的人沒看到他的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