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聲閣給槍上膛,護目鏡遮住了他的臉,看不清表情,他換了個方向,又迅速補了一槍。
手起槍落,果決武斷。
機械女聲連續播報十環,響徹大廳。
兩槍之間間隔不到一秒,聲響分別在陳挽兩只耳朵邊炸開,無數畫面從眼前閃過。
他表情未有分毫變化,實則早已滿身冷汗。
趙聲閣望向靶心確認環數,兩人視線交錯了千萬分之一秒,意味晦澀難明。
陳挽驚飛的心更驚。
他幾乎可以確定,這是趙聲閣的警告。
雖然不至于是他那點不可告人的心思敗露,但也一定是他哪里讓趙聲閣覺得不舒服、過界了。
陳挽腦中迅速運轉逐一復盤,揣測趙聲閣警告的是什麼。
但他自認為掩藏得還算密實,也沒有什麼過于明顯和過界的舉動,更沒有一丁點不該有的非分之想。
就連卓智軒都經常說我都懷疑你是不是真的喜歡他,那就證明,他的演技應該沒有那麼拙劣的。
問題到底出在了哪里?
陳挽想不通。
倒不是在乎趙聲閣怎麼看他。
對于陳挽而言,他自己在趙聲閣眼中是個怎麼樣的人,并不是太重要,因為也從來沒有過要怎麼樣的奢念,他最好就是個存在感為零的路人甲。
這樣才方便他要做的事,不招人耳目、無人察覺,不驚動對方本人。
陳挽定定站在原地,思考,他的存在是不是已令趙聲閣困擾。
如果是,那就南轅北轍了。
因為本來他所做的一切的出發點是想讓對方能過得更輕松,如果他本人變成了對方不順眼、不順心的存在,那實在沒有必要。
這是在給人添堵。
暗戀要講禮貌,暗戀有其基本法。
不驚動本人是底線,悄無聲息是原則。
陳挽是最不愿給人添麻煩和困擾的人,何況那是趙聲閣,他的紅線。
感情是他自己的事,沒理由、也不應該要趙聲閣去承受它帶來的一點影響。
他做錯了,陳挽嘴唇抿成一條直線,心徹底沉到了海溝。
結束的時候,他先換了衣服出去,在草坪邊上等其他人。
海市的天氣愛變臉,上一秒日頭金光四射,一朵云飄過來,又變得陰沉沉。
陳挽看了會兒手機,走到大路邊,跟在一個扛著蛇皮袋的男仔身后,幫忙撿起幾個掉出來的空瓶。
小孩嚇一跳,回過頭來,說謝謝。
他面龐被曬得潮紅,只有一雙眼睛格外黝黑,整個人流著大汗,目光很怯,這一片是不讓人拾荒的,怕沖撞了貴人,他是穿過了公路偷偷摸摸進來的,因為在允許拾荒的路段他根本搶不到。
小孩怕驚動安保,背上蛇皮袋就走。
“等一下。”陳挽打開瓶蓋把紅茶喝完,瓶子遞給他。
少年遲疑著打量他,陳挽又把空瓶子往他的方向遞了遞,小孩兒才露出一點靦腆的笑,很小聲地又說了一次謝謝。
陳挽太清楚他害怕什麼,注視著他,不知道在看向什麼,溫聲說:“沒事的,他們不會來這邊。”
小孩有點不好意思,陳挽看了看他滿當當的蛇皮袋,提議:“把瓶子踩扁會不會裝得更多?”
“咩也?”
他不會說普通話,陳挽就同他說粵語,從他的蛇皮袋里拿出一個示范,踩扁,疊加,捆綁,動作嫻熟,一氣呵成。
小孩看傻了,陳挽說:“一齊?”
小孩加入動手的行列,解決蛇皮袋里剩下的瓶子。
陳挽跟他閑聊:“你一般都在哪里找?”
小小聲地:“東洋街。”
陳挽將所有瓶子捆成一摞:“那邊不太好找是不是?”
“系。”小孩很沮喪。
“那你往黃大仙公園方向走幾百米,廟街的后巷有個小門洞,你應該能鉆進去,邵公館的保安不會巡邏到那里。”
小孩看了他一眼,覺得這樣派頭這般氣質的人向自己傳授拾荒經驗非常違和……詭異,不太相信:“你怎麼知道?”
陳挽笑笑:“你自己去一次就知道我說的是不是真的。”
“哦。”
“上學了嗎?”
“嗯。”
“累咩,邊上學堂邊撿樽。”
小孩點頭。
陳挽的褲腳蹭了灰塵,他彎下腰拂干凈,就這麼蹲在馬路邊上,平視小孩:“你要不試試把它當成額外的尋寶游戲。”
“尋寶游戲?我可以尋到什麼?”
陳挽在看他,也不是在看他,輕聲說:“我不知道,這個要你自己去找,每個人尋到的東西都不同。”
小孩有了點興趣,說:“好。”
陳挽幫他扎好蛇皮袋口,動作嫻熟利落,仿佛做過千百次,囑咐:“這些量夠去回收站稱一次了,每次不要攢得太多,也不要等到天黑再去。”
晚上會被壓價,還有老油子等著不勞而獲去偷搶別人的果實。
大門開了,有人走出來,小孩怕挨罵,不舍看了陳挽一眼,匆匆扛著沉甸甸的蛇皮袋走了,回了兩次頭,嘴唇動了動,到底沒說什麼。
出來的人是秦兆霆,走到陳挽身邊,問:“是乞討的小鬼嗎?”他解釋道,“已經叫人加巡了,但防不勝防。”
陳挽看了他一眼,沒發表評論,轉了個話題。
身后二樓,最里頭一間更衣室窗前站著趙聲閣,一邊低頭看樓下光景一邊解下護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