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衡陽父親身體不好,他考得秀才的后年便病故了,沒過兩年母親也郁郁而終。盛老太爺托了故友交情,又捐了兩間四進院,把他送到白鹿洞書院讀書。
他二十一歲就考上了探花,該領一個六品的官職,卻因商籍出身,只領了個七品宣德郎。
但他實在爭氣。正逢今年北地大旱,他獻上數條良策,陛下大喜,提拔為五品中散大夫,本屆一甲中第一個穿上緋袍的人。
盛老太爺努力一輩子的事業終于達成,松了一口幾十年的長氣,數月前駕鶴西去。
他去之前交代盛衡陽,守孝三月即可,婚事務必從速。
倒不是著急衍嗣繁茂,而是擔心他活不下去。
盛老太爺的經年祖產,算上他父親的,總有七成留給了盛衡陽。而他食天子俸祿,不能再從商,這些錢便釘在他的口袋里。
他年紀輕,又未成家,這些錢就被什麼叔叔姑姑叔母堂哥的惦記上。
所以他聽說了京城東二十里青山堡,鐵扇娘子大戰孫家婆的事,馬不停蹄地點了聘禮來提親。
并肩躺在喜床上,我問他:「若我是個青面獠牙的母夜叉,或者是個跟孫大娘一樣的人呢?你也這麼愣地上門提親?」
他淡淡道:「他們還說了你是打鐵西施。」
第二日新婦給公婆敬茶。但我沒有公婆,這事本該我倆去家祠拜一拜了事。
盛家的三姑六嬸十二太奶,一大早就通知我要去給她們敬茶,又找了堂兄弟支走了盛衡陽。
我打扮得猶如一朵風中搖曳的芍藥花,盛衡陽擔憂道:「你若應付不來,便大喊一聲『夫君,快來相助!』我便即刻出現救你于水火。
」
我整理著他的衣襟,抬眼對上他的眼神:「你還是擔心你自己吧。」
5
等長輩們都到了正廳時,只見我坐在主座上淡定飲茶。門外幾個手里拿著掃帚的工具丫鬟一字排開,一個有些年紀的管家婆子正一邊掃地一邊偷著瞪我。
為首的婦人露出抓住我錯處的得意:「衡哥兒娘子好沒規矩!長輩未到,不站在門口迎接,竟自己坐在主位上!這是你能坐的地方?!」
「方才諸位長輩不在,我是這處的當家主母,為何不能坐主位?」
婦人走近一看,發現掃地的正是她的嬤嬤,當即怒道:「你竟敢使喚我的女使掃地?!」
我十分親切感動地挽住了她指著我的手:「原來是姑母的女使!您真是用心良苦,侄媳該怎麼感謝才好!」
「侄媳今早一來此處,這婆子就與我說敬公婆的茶要新婦早起采露,揀八百八十八顆茶葉,親自煮好了給每一房都親自去敬上一杯。我已經起晚了,就該先灑掃廳堂請罪,等著親長們的到來。」
「那怎麼是她在灑掃?!你又為什麼起得這樣晚?!」
我無辜地眨眼:「您成過親的吧?我以為為什麼起得晚你該是知道的。」
她被噎得一愣,我乘勝追擊:「這婆子當著這樣多下人的面,說她是主君姑母的女使,叫當家主母掃地擦桌,世上哪有這樣的規矩?我正要發火,卻突然想明白了!」
貴婦人們面面相覷,有的眼珠瘋狂旋轉,有的一臉困惑寫著「然后呢」。
我欣慰道:「姑母這是怕我立不住威,特意送了一只雞讓我殺了儆猴啊!」
姑母驚訝不已,不敢相信我都說了什麼。
其他的姑嬸也張大了嘴,一時跟不上我的思路。
「什麼樣的人家會有這樣扯淡的規矩呢?我夫自幼孤苦,不曾聽說這位姑母援助過,竟然擺這樣的架子給他的新婦立威?這是多麼厚顏無恥的行為!我想姑母這樣大家閨秀怎會如此?」
姑母的臉紫了又黑,青了又白,嘴唇顫抖著說不出話。
「您一定是怕我管不住家,特意讓自己的陪嫁嬤嬤來鬧,好讓我殺雞儆猴!姑母,夫君說您與他不太親近,我瞧您卻是熱心腸!竟愿意做這樣令人嫌棄的事來助我立威!這可叫我怎麼謝您才好!」
眾人啞口無言,互相左看右看,眼里寫滿失算。
姑母要掙脫開我的手,被我緊緊摟住,輕輕拍了兩下她的手背:「不過我想長輩們也是開玩笑的吧?誰會真的來喝我敬公婆的茶呢?那也太不要臉了,也不怕折了自己的壽數。」
姑母眼睛里冒著藍火,咬著后槽牙:「……你是個對手。」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也沒人敢跟我再比劃。
中午叫我和同輩的女眷一起吃飯,她們聊得多是些時下首飾衣衫的款式顏色,一聽就是為了排擠我故意聊豪門生活。
我一邊聽一邊吃菜,在我糾結如何優雅地啃肘子的時候,堂嫂突然善解人意道:「衡哥兒媳婦聽半天了,怎麼不說話?」
「我不懂這些。」
「這些都是我們這些姐妹常聊的,倒是忽略了妹妹與我們的出身不同。弟妹,你平時在家里都做什麼呢?」
「洗衣做飯,種地喂狗,有什麼活干什麼活。」
她們露出對我的不屑和得逞的笑容,我舉起一根筷子,也跟著笑:「還幫我爹打鐵。
」
「這樣一根銀筷子,我知道怎麼把它做成一柄小刀,見血封喉!只需在人頸側輕輕一劃,當場血濺三尺即刻斃命,喊都喊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