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已請命,明日便啟程。」
其實,趙老將軍的遺體還沒送到京城,按理,作為趙氏唯一的孫子,他肯定不能缺席。
可松崗不能一日沒有主將,趙挺之在家和國之間,選擇了后者。
「保重。」我道。
趙挺之和我頷首,大步而去。
我打開了藥盒,腦中嗡的一聲。
藥匣里,是一方用黃泥捏的地形圖,雖很小巧,但邊疆三府六州一個不少。
我在原地站了很久很久,心中五味雜陳。
前世,我作為魂魄時,都是跟在宋燁身邊的,他沒有去過邊疆,所以我也不曾去過。
但我卻看到,京城多了很多流民,也聽到過那些人哭著說戰爭的殘酷,說他們親人死在面前時,語氣的絕望和傷心。
如今看到這個藥匣,我第一次真正感受到,我雖非君主,可這家國也是我的家國。
「楊大夫。」面前,一輛馬車停下來,從車上下來一位婢女,「我家小姐有話和你說。」
我看向馬車,車窗簾已掀開,郭琳瑯的臉出現在車后。
「楊大夫。」她淺笑頷首。
我沒回禮。
「早知道楊大夫來了京城,一直想見一見,可我最近忙著大婚事宜,失禮了。」
我緊攥著手里的藥盒,前世死前那昏暗三天的感受,在我身體上又清晰起來。
「待我忙完婚事,再宴請楊大夫去太子府一聚。」她說著,壓低了聲音,「楊大夫也不用太落寞,我已同太子說過,明年他便納你上門。」
她說完,臉微微一側,我竟在她身后,看到了宋燁。
我果然越來越有價值了,畢竟,曾經他連妾都不許我,如今卻幾次三番提了抬我上門。
忽然覺得可笑,也真的笑了起來,「不必了,也請二位無事莫要再來找我,各自安好便是。
」
馬車里,傳來宋燁一聲冷哼。
郭琳瑯看著我瞇了瞇眼睛,似乎在打量我話中的真假,我懶得再搭理他們,轉身喊道,「小馬。」
「師父,怎麼了?」
「去通知所有醫館,明天一早我們開會。」
我要去松崗做軍醫。
晚上我去和晉王道別。
「那邊有軍醫,多你一個也沒什麼用,你確定要去?」
我笑著點頭,「有一點用也是好的。」
晉王擔憂地看著我,「趙老將軍的死,你別太難過。」
我點頭,「我只是很遺憾。」
11.
我離京那天正是宋燁大婚的日子,我的馬車避讓在一側,宋燁騎著白馬從我車邊走過,他忽然一頓,視線從鏤空的車門中看向我。
我和他只對視了一眼,他打馬繼續前行,我則往城外去。
八月,松崗已有涼意,我到的那天,趙挺之正點兵出城,他看到我沖我抱拳道,「祖父說楊大夫大義,辛苦了。」
「趙將軍辛苦了。」我給他回了禮。
趙挺之將我引薦給這邊負責軍醫長肖大夫后,便出兵了。
肖大夫今年四十二歲,收了十二個徒弟,這也是整個松崗所有的軍醫。
戰場的殘酷遠超我的想象,箭矢投射來時,遮天蔽日,無論是扎上地里,還是射上身體里,都會發出砰砰的聲響。
拔箭時,要很小心,箭頭都有倒刺,若硬拉,肉會被撕碎,裹著箭頭出來。
肖大夫本以為我膽子小,但共事了半個月后,他便不再刻意照顧我了。
沒有特殊照顧,我也從容起來。
休息了兩日,梁國大軍重返,這次是二皇子親自帶兵,他們在城外擂戰鼓的聲音,震得我心頭發顫。
趙挺之點兵時,我將藥包栓在后背,練習著獨輪車和推拉板車。
梁兵開始攻城,我則蹲在城垛后,若有人受傷,立刻將他帶下去療傷。
「小心。」我捂著嘴,眼睜睜看著一支箭射上左邊人的肩膀里,但他只是悶哼一聲,朝我笑了笑,「楊大夫,沒事,待會兒一起治。」
那天,他沒有得到救治,因為下午他便死在敵人的投石機下。
打了兩日,城墻坍塌了一處,趙挺之決定出城迎戰,給城內加固城墻的機會。
我隨軍出城了。
一戰到半夜,軍鼓終于歇了下來,也是我們最忙的時候。
我們十四個人穿梭在數不清的傷員之中,有人中了箭,有人瞎了眼,有人奄奄一息拽著我,求我將遺書送去給他爹娘。
我接過他的信塞在我已裝了半袋子信的荷包里,來不及多說一句安慰他的話,便奔向下一個人。
第二日又是一戰,梁國人好像永遠不會疲憊一樣,我依舊出了城,跟在兵馬后,盯著傷員。
有的人只是受傷,如果早點得到救治和止血,他是能活下來的。
但若熬到晚上,很多傷者輕則截肢斷腿,重則因傷丟命。
忽然,一匹快馬從左邊躍過,那人的箭越過高空朝我射來,我來不及多想,抱頭蹲下,本以為我會死在這里,但下一刻,有人抱住了我,就地一滾。
預期的痛沒有傳來,我被人護在了身下。
我恍惚睜開眼,晉王那張漂亮的臉近在咫尺。
「王爺?」
晉王撐在我身側,勾了勾唇,「楊大夫,好久不見!」
「你怎麼來了?」
晉王望著我,眉眼微挑,聲音輕柔,「我來試試,你的追求。」
一瞬間,我熱淚盈眶。
「怎麼還成哭包了。」他將我扶起來,戳了戳我的額頭,「等我,小爺殺敵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