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我陳秋妹,拐著幾道彎還能跟皇室有牽扯呢嘿。
我的土方子甚是管用,王富貴腰上的疙瘩果然很快便消了。
他倒是守承諾,事后將隔壁村糖葫蘆玉郎的整個糖葫蘆攤都包下來送給了我。
那一日,桃水村所有的小孩子都吃到了甜甜的糖葫蘆。
我當初執意學醫,是為了給我娘瞧病,這幾年經過我的診治,我娘的身子再不是當初那個病病歪歪的模樣了。
她無礙之后,我姐成了全家人的眼珠子,每走一步都被盯得緊緊的。
因為她如今腹中懷了雙胎,正是馬虎不得的時候。
我每日給她把脈,照看她的三餐,教她如何吸氣吐氣,全家也都緊張兮兮,并商量著一開春便送她去京城待產。
可誰料,便是這般小心,她還是在正月里早產了。
我姐生產那日,產房外的院子里圍了好幾圈的人,連興國公一家都特意坐著馬車自京城忙不迭地跑了來。
因是第一胎,產道難開,我姐足足被折騰了七八個時辰。
可她剛強得很,雖疼得面容扭曲、鬢發濕透,卻咬緊牙關一聲都沒有吭。
我姐夫在產房外急得幾次三番要闖進去,皆被眾人七手八腳地攔住了。
我奶兇他:「你一進去,她就松勁了,別添亂!」
我姐夫亂了鬢發,紅了眼圈:「奶,我不添亂,我心疼。」
「有穩婆和秋妹在,你放心。」
怎能放心呢,在場的人誰能放心?
自古生產便是婦人的一道鬼門關,何況腹中的是雙胎。
在萬般煎熬之中,我姐趴在橫木上拼盡全力先生下了一子,可另一個卻把穩婆嚇得魂不附體,是橫產!
橫產者,九死一生,我登時渾身血液驟凝,雙手顫抖得幾欲連針都拿不住了。
「姐,你撐住啊——」我在她耳畔帶著哭音低聲喊。
我姐微微睜著眼,疼得差點把一口銀牙咬碎,「你別怕,姐沒事。」她還安慰我呢。
還是田爺爺臨危不亂,他分開眾人,隔窗朝我高喊:「丫頭別慌,針小趾尖穴,一至三分,留針!快,再給你姐灌一碗參湯。」
我咬緊牙關強撐著將針扎下,心里默念了千遍萬遍的觀音菩薩,自京城來的穩婆也開始為我姐揉肚子,試圖將孩子的體位正過來。
終于,兩炷香之后,孩子的頭漸漸轉了過來,可我姐卻在用盡最后一口氣后,熬不住暈了過去。
伴隨著嬰兒響亮的啼哭聲,屋內又是一陣手忙腳亂。
「丫頭,扎至陰、三陰交、合谷!」聽說我姐暈了,田爺爺又忙不迭于窗外高喊。
王富貴身旁的郎中也毫不示弱:「后院又熬了一鍋參湯,隨時候著呢!」
一大群人,有的掉眼淚,有的干跺腳,有的吵吵嚷嚷,有的非要闖進屋,唯有王富貴端坐在椅子里穩如泰山一般。
看著站立在一旁急得抓耳撓腮的興國公和馬奶奶,他不時露出不屑又鄙夷的神色。
「我在這兒鎮著,不知你們都慌個啥。」
5
借王富貴吉言,那一日,雖驚險萬分,可最終雙胎落地,母子平安,眾人皆喜極而泣,桃水村亦是一片歡騰。
聽說我能為產婦扎針,每日前來問診的人便更多了。
十里八村的人,桃源鎮的人,甚至還有縣城的人慕名前來。
他們在龍王廟前排起歪歪斜斜的一條長龍,一眼都望不到頭。
王富貴的脾氣依舊那麼臭,見長龍亂糟糟的,他有時還罵罵咧咧地幫我維持秩序呢。
我在龍王廟前義診了好幾年,直到十五歲時,田爺爺跟全家商量,要把我送到京城去。
田爺爺說:「我最擅長的是針灸,對經方等卻并不在行,秋妹是個好苗子,理應采眾家之長,不能埋沒在這小小的桃水村。」
那時,我姐夫在京城開了家陳氏生藥鋪,鋪子里也有兩位名醫,如果去了京城,倒也能長些見識。
全家人都同意我去京城,唯有我娘有些猶豫。
「秋妹已然十五歲,到該議親的年紀了,是不是該——」
她說這話時,我正在收拾包袱,而芝安正俯身將不知從何處尋來的幾本醫書裝進我的包袱里。
不知自何時起,他竟比我高出了一頭還多。
幼時,村里的臭小子嫌他不愛說話,罵他像個小娘子,可如今他依舊如畫般好看,卻是個芝蘭玉樹的少年郎了。
我奶聽我娘那般說,望著我和芝安的身影一時間若有所思。
半晌,她扭頭對我娘笑著道:「有福之人不用忙,無福之人跑斷腸,咱陳家的小娘子不愁嫁。」
于是就這樣,十五歲那年的初春,我離開了桃水村。
臨行前一夜,我實在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于是去找了田爺爺。
「您當初到底是怎麼把人扎死的?」
田爺爺不肯說:「總問這干啥?」
「說嘛,您知道我好奇心極盛,這事兒我追問了您好幾年,可您偏就不肯告訴我。」
「知道了能咋的?」
「不知道能憋屈死。」
見我執意要問,田爺爺深深嘆了口氣。
「那年有個詭異的病人,他明明是男子,一開口卻是女聲,于是我用了鬼門十三針。
可待扎到第六針,我耳邊突然響起一個女子凄厲的聲音,她說這是他欠下的債,無須我管,于是,我停了針,讓他回家去尋因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