豈料,那人心虛,回家便躲了起來,兩日后更是暴斃身亡。他死了,家里人卻不依不饒,非要置我于死地,后來的事情你也知道了。」
我大駭:「竟然是這樣?」
田爺爺滿臉喟嘆:「丫頭,醫者行于世,猶如火上行,便是如此,你也執意要走這條路嗎?」
燭火下,我望著田爺爺那張悲憫而凝重的臉鄭重地點了點頭。
「心之所向,九死不悔。」
離開桃水村那日,得到消息的鄉親們皆來送我。他們有的送雞蛋,有的送肉干,還有的送親手納的鞋底子。
王富貴也湊熱鬧似的送了我一個錦囊。
「丫頭,到京城如果有姓朱的欺負你,你就用這個鎮住他。」
他雖脾氣不好,這幾年卻與我成了忘年交,如今乍要離開,還怪舍不得他的。
將錦囊塞進袖口,我好奇地問他:「爺爺,這里面裝的啥?」
「保命符,不到萬不得已,絕不能看。」
我:「……多謝。」
然而,我的手不對勁,它居然不聽我使喚,馬車一離村,我便把錦囊打開了。
于好奇心極強的我而言,這便是萬不得已之時啊。
結果大失所望,錦囊中只有一張紙,紙上寫著我看不懂的文字。
這臭老頭不是故意耍我呢吧!
京城距桃源鎮幾十里地,馬車很快就到了興國公府。
府前的白玉石階前,我還未站穩腳步,便有一輛馬車頃刻隨后而至。
回頭瞧,身穿月白色云紋杭綢直裰的杜芝安一掀簾,自馬車上款款走了下來。
「秋妹。」他積石如玉般,于不遠處,笑著喚我的名字。
我一驚:「你怎麼追來了?家里難道有事?」
「家中一切安好,你放心。我回京城是為準備半年后的秋闈。
」
他走上前,自懷中掏出帕子為我擦掉唇角的食漬,垂眸的那一刻溫柔如故:「方才吃什麼了?」
我大咧咧地一抹嘴。
「劉嬸子給的粘豆包。書院的夫子終于肯放你回京了?前幾日怎麼沒聽你說?」
「給你個驚喜。」
我撇嘴嗤笑:「該驚喜的是你爹娘,他們早就盼你如盼日月呢。」
這些年,他爹娘幾次想接他回京城,他皆以各種說辭拒絕,如今終于想通,一家人團聚,真是可喜可賀。
果然,我和芝安的到來,令國公府上下都喜氣洋洋。
尤其是阿芝,她緊緊摟著我的腰喜極而泣:「二姐姐你終于來了,我想你想得差點死掉。」
馬奶奶氣得一巴掌拍在她的后背上:「這丫頭,說話沒個忌諱。」
我:「……」
馬奶奶這是近墨者黑,跟我奶學會拍人了!
回到京城的第二日,我便去了我姐夫開的陳氏生藥鋪。
鋪子里有位沈郎中,是婦科和小兒科高手,還有位呂郎中,于經方頗有見地。
我拜了他們二人為師,每日在他們身邊隨堂看診,短短幾個月便覺得醫術有了極大的精進。
芝安回京后入了國子監,并于八月順利通過了秋闈。
國公府嫡孫,京師十四歲的舉人,偏又生得如玉如琢,郎艷獨絕。
一時間,京城所有的千金貴女都紅鸞心動,連錢首輔家都派人來問他的生辰八字。
興國公試探地問他:「你可有中意的女子?」
一向溫文爾雅的芝安居然氣得滿臉通紅,起身便要走。
「孫兒要回桃水村。」
興國公急得跺腳:「回來,回來!不問,不問!」
鄉下人有句俚語,老兒子大孫子,老人家的命根子。
別看他是興國公,可眼前這位孫子,他還真真得罪不起啊。
6
京城繁華,美人又多。
可那些美人著實是太喜歡無事生非。
不知怎的,她們居然把我當成了姻緣上的假想敵。
稍貞淑恬靜些的,遙遙立在鋪子門口瞧我,遇到那刁蠻任性的,便徑直到藥鋪里來借故刁難我。
這也難怪,誰讓杜芝安有事無事總跑到生藥鋪來幫忙呢。
分藥、寫脈案、搓艾絨,這些瑣碎的事情他在桃水村幫我做了好多年,如今倒是越做越像樣。
阿芝殷勤地獻計:「若再有挑釁的,二姐姐你就狠狠扎她。」
我登時便沉下了臉:「醫師手中的針是治病救人的,豈是用來攜怨報復的。」
在杜芝安又一次來藥鋪時,我嫌他是個惹事的根苗,硬是堵著門不讓他進。
可他居然笑得如朗月入懷,「區區流言,何須在意,除非,你心里有鬼。」
我挑眉叉起腰:「我是鬼神難近之身。」
他趁勢將我一擠,坦坦蕩蕩地進了門:「那你還怕什麼。」
立冬之后,南陽郡王妃給興國公府下了帖子,邀請阿芝去參加臘月初三的賞梅宴。
阿芝嫌孤單,非要拉著我一起去:「我就是要讓全京城的貴女都知道,二姐姐你是興國公府的人!打狗還得看主人呢!」
我皺眉捏住阿芝粉盈盈的臉頰:「你說啥?」
阿芝頓悟,立即笑得沒心沒肺:「汪、汪、汪——」
這丫頭,明明是金尊玉貴的公侯千金,怎的偏就改不了口無遮攔的壞毛病呢。
轉眼就到了臘月初三,這日,京中下起了薄雪,雪花自晨起便飄飄灑灑,將亭臺水榭、粉墻黛瓦都變成了粉雕玉砌的瓊樓玉宇。
郡王府的暖廳里,我和阿芝依約而至,郡王妃將我上下打量一番之后,和氣的面容上露出微詫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