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聞言我救了南陽郡王的侍妾和小公子,梅花宴上的一眾賓客再無敢對我冷眼相瞧者。
午后,雪下得越來越大,霧凇沆碭,云亭俱白。
宴罷,郡王妃親送我至大門口,殊不知,門外早有一位手撐青油傘的玉面郎君在靜靜候著了。
一見我的身影,他唇角含笑,撐傘踏雪朝我緩緩走來。
那身姿,素素如松下風,巖巖若孤松立,于眾人之中,猶如珠玉處瓦石之間。
眼瞧著身后的錢四娘等貴女恨恨地用力絞起了手中的帕子,我好笑又好氣地迎了上去。
「你又想作什麼妖?」
杜芝安柔聲一笑,以手中傘替我擋住漫天飛雪。
「六歲那年,你故意捉弄,灑落我一身的白雪,自此每逢雪日,我便心生歡喜。你可知道其中緣由?」
我:「……」
當著這麼多人的面,我是該知道,還是該不知道呢?
哎,這事兒,不好說,說不好,我覺得還是不說好。
眾目睽睽之下,杜芝安撐著傘,挽著我,施施然上了馬車,獨留下一個沒心沒肺的阿芝還在嘻嘻哈哈地跟眾人解釋。
「今日的雪好大呦——那個,我兄長他早就有意中人啦。」
京中歲月長,轉眼又是年底。
去年的年節,我們陳家是來興國公府過的,今年按例,馬奶奶一家要去桃水村。
鄉野人家,雖比不得京城百姓富足,但過年時也熱鬧非凡,尤其是聽說我回來了,鄉親們差點把我家的門檻踏破。
「秋妹啊,我婆母入冬就喘,你抽空去扎幾針?我給你做粘豆包。」
「哎呦,我家小孫兒昨夜起高熱,小臉燙的呦,先去我家,我家是糖餅。
」
「還是先去我家,我男人的腿摔斷了,疼得直撞墻——咱們喝羊肉湯。」
田爺爺老了,腿腳不利索,平時鄉親們請他都得背著去,甚是不方便。
如今我回來,可把鄉親們美壞了,只是苦了我,自臘月中旬開始,直到過年那日,我才在家吃上第一頓團圓飯。
我爹那年蓋起了一套三進的大院子,幾十口人都住得下。
兩大家子,有垂髫老人,有頑皮稚子,鄉下人家和公侯之家打斷骨頭連著筋,眾人親親熱熱地聚在一起吵吵笑笑,連天上的神仙看了都會賴著不想走。
吃過扁食,放完煙花,杜芝安自懷中掏出一支精致的銀鎏金草蟲釵來。
「喜歡嗎?」他信手將釵插在我頭上,目光灼灼地盯著我問。
我摸了摸:「挺好看的呀。奶,您瞧著好看不?」
我奶正坐在火炕上抱著重孫兒與馬奶奶說著掏心窩子的親熱話。
聽見我問,她很不走心地扭頭瞧了一眼,口中囫圇地道了句:「好看。」
倒是馬奶奶左瞧右瞧,眼中的笑意愈來愈深,忍不住認認真真地夸贊了好幾句。
「自然是好看,我們秋妹模樣好,插什麼樣式的釵都是極美的。嗯,挺好,挺好。」
插、插釵?我猛然醒悟過來。
我居然被插釵了?!
民間有風俗,若年輕男子有心悅的女娘,便會在她鬢發間插上一支釵子,小娘子若喜歡那釵,便是默許了這樁姻緣。
想到此,我伸手便拔掉釵子,一個反手,快速插在了芝安的發間。
「哈哈哈——這樣豈不是更好看。」
許是我笑得太大聲,全家人竟齊齊地扭頭朝我望過來,目光中皆是了然、鄙夷,和莫名其妙的欣慰之色。
一時語塞,我正欲分辨,他們卻又齊齊地將頭轉向別處,并不打算理睬我。
唯有眼前金尊玉貴的國公府嫡孫在拼命地忍笑,一張玉容通紅,眼神卻炙熱如火。
「無妨,如此也好看,反正我是你的。」
他笑著笑著,忽然俯身下來,在我耳畔繾綣多情地低聲說。
轉眼又是春日勝景。
二月禮部試,四月殿試,十五歲的杜芝安名列二甲第六名,被圣上親賜為翰林院庶吉士。
而我也被慕「京城小神醫」之名的皇后娘娘召進了宮。
當朝皇后是杜芝安的表姨母,聽說性子最和善不過了。
果然,一見面皇后便拉著我的手和聲道:「便是沒有南陽郡王妃的舉薦,吾也早想見你一面了,只是一直不得機會。如今既你來了,可要在宮中多住幾日。」
我笑問:「娘娘可否容民女給您把個脈?」
她伸過皓腕:「求之不得。」
「從娘娘的脈象看,陰虛火旺,氣血兩虧,怕是月事時常不準。」
皇后點頭:「月事已遲了兩個月有余。」
「無妨的,您就按御醫的方子,先把氣血補足。俗話說水滿則溢,月事延遲亦是對您鳳體的保護,等氣血充足了,月事自然便通暢了。」
「丫頭,多謝你,不過吾還有一事——是圣上的身子——」
「圣上的龍體有何不妥?」
皇后一時黯然,忍不住嘆了口氣:「圣上去歲生了一場大病,病好后卻添了樁怪毛病,他、他總吐舌頭。」
我一愣,「吐舌頭?」
「沒錯,起初吾和圣上都未在意,可近來他卻越來越控制不住自己。圣上他自知有損龍顏,如今在朝堂已然垂簾理政,但這終究不是辦法。
」
「宮中御醫怎麼說?」
「御醫們眾說紛紜,方子換了六七個,卻仍未見效。」
我起身向她施禮:「還請容民女為圣上面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