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是小心應著。
自辦了道士那件事后,我便絕了再換主子的心思,倒不是我突然生出了忠心,只是知道的太多,再也走不脫罷了。
好在曹貴人比我想的還要聰慧,而且她沒有半分女兒家常有的心軟和游移,她好像入宮那天起,就知道自己要做什麼。
跟了這樣的主子,就只能盼著自己還有用。
9.
慧貴妃有孕了。
這件事在整個后宮掀起軒然大波。
據說皇上第一時間就趕去了瀲滟宮,叫了好幾個太醫為慧貴妃診脈。
我沒有親眼看到,不過聽別的宮人描述,在確定慧貴妃有孕后,皇上竟說覺得慧貴妃的氣色不大好,是不是最近做玫瑰脂的奴才不夠盡心,甚至還要人取一盒玫瑰脂查看。
好在慧貴妃早早就被告知若此事外泄,便會破了老神仙特意設的障眼法,因果反噬便會讓她再難有孕。
聽到皇上提及玫瑰脂,慧貴妃反應極快,稱其前兩日不慎打翻,而且有孕后聞不得任何香味,便沒有再涂抹任何香脂。
得到信兒后,我才寬了些心,將這些都如數回稟給曹貴人。
她只點點頭,竟沒有半分寬懷,反而神色更為清肅。
然后將箱底的一摞文稿遞給我:「最近這段時日,沒有賣我們書稿的書商怕是日子不好過吧?」
「主子是要把這本賣給他們?」我心領神會。
這樣應能賣個更好的價。
「不,不是賣,是丟。不要被人認出來。這書不能被人知道同我們有一絲一縷的干系。」曹貴人聲音發緊,握著書稿的手用力到有些發白。
我緊張起來,這段日子曹貴人沒再有什麼別的動作,我甚至開始以為之前那些不過是無意之舉。
可現在看來,是我小覷她了!
書稿里寫了什麼?我不識字,這文稿明顯又不能再找人讀給我聽……
我捧著書稿心里直打鼓。
難不成,是反書?
「書里講的是大夏皇朝后宮妃嬪之間為爭寵而發生的一些趣事,沒什麼要緊。」曹貴人見我站著不動,開口道。
我松了心神:「奴婢這就去辦。」
「不過里面有位妃子,早年被皇上賞了一種奇香,在她兄長死后第二天,皇上便將她打入冷宮。直到此時她才知道是皇上對她的多年恩寵不過是忌憚她兄長權勢滔天,而且為了不讓她生子還特意賜了含有麝香的奇香。」
曹貴人說罷,我眼淚都快下來了。
這哪是什麼話本,就差把慧貴妃的名字寫上了……
若有朝一日被慧貴妃發現這話本子,豈不是什麼都漏了?
那又何苦遮遮掩掩,還特意請什麼老神仙?
「主子……」我做奴才這麼久,第一次生出來問一問為什麼的膽子。
著實是想不明白:「為何如此大費周折?」
「做母親的人,若失去孩子,會生出一股無與倫比的恨意。這恨意與發現胭脂中有麝香的恨意,完全不同。」曹貴人淡淡道:「她也該嘗一嘗。」
難道曹貴人與慧貴妃之間有舊怨?
可何等仇怨讓她算計到如此地步……
雖領了差事,可心底的困惑催著我特意去查了曹貴人家。
曹任,家中僅有兩個女兒。
曹茹念與曹茹菲同年出生,曹茹念入宮后,曹茹菲嫁給了進士出身的杜鋒隨,現下已是正六品官位在身。
曹任一家相當順遂,未查到有絲毫仇怨。
只一點讓我在意,曹任與曹茹菲的個子都不高,且都耳廓寬大,有著極為相似的容貌特征。
可曹茹念完全不同。
她高挑纖細,耳朵薄而小,我還特意打聽過她去世的生母,個子也并不高。
曹貴人生得完全不似是曹家人。
這般想著,我總覺得自己好像快要抓到什麼要緊的線索。
直到我辦完差事回宮,再見到曹貴人。
她俯著身子趴在桌子上看書,半邊側臉籠在陰影下,碎發散在耳旁,神情專注而溫柔。
那一眼,驟然讓我記起多年前娘親湊在燭前給我縫衣服的模樣。
阿娘耳朵小,我稍大一些時娘就最喜歡捏著我的耳垂說不要隨她一樣耳朵薄小,命不好。
捏一捏,提一提,讓耳朵大一點。
可到底也沒什麼變化。
曹貴人的耳朵,跟我們一樣,纖小的很。
「主子,差事辦好了。」我強壓著心頭悸動的猜測,低聲道。
「嗯。」
「奴婢看主子被風亂了發梢,讓奴婢伺候一下吧。」我從梳妝盒里取出木梳,繼續道。
曹貴人遲疑了一瞬。
可也只是一瞬,便柔了神色,倚在靠背上,瞇起眼。
我將散開的發髻解了,重新梳理。
手上雖動著,眼睛卻落在她右側散開的發髻下,梳子掃過能明顯感覺到一節凸起。
我記得。
當時阿娘奶水不夠,只緊著弟弟先吃,小妹餓了就先喂點水,后來哭得實在太狠,阿娘就用水泡了饃饃讓我喂給她。
我不知道等饃泡軟就急著喂,她咽不下卡在喉嚨眼,連哭都哭不出來,一會功夫小臉就紫了。
我嚇得要死,想用手把那點饃給掏出來。
阿娘看見連忙給了口奶吃,那口饃饃這才化開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