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悟性很好,跟他講明規則后輸了幾盤,再后來便是有輸有贏。
我不禁夸了一句:「小小年紀就有這樣的悟性,大有可為。」
他抬眸看了我一眼,抿了抿唇,落下黑子:「我已經十四歲了。」
我笑了起來,同他對弈:「那你該叫我一聲姐姐,正巧比你大一歲。」
他垂著眸子,沒有應聲。
下了幾局之后,我念著他的身體,便讓他躺下休息。少年人的身體好,燒退了之后恢復得很快,與我也逐漸熟悉起來。
他叫拂水姐姐,對程先生叫先生,對我卻沒怎麼喊過。姐姐不叫,年年不喊,我跟他說我叫燕回。
燕回這個名字是父親在我回家時取得,但他說娘生我的時候就定下了年年這個小名,親近之人多喊我年年。他點點頭,表示記下,但我也沒怎麼聽他叫過。不知不覺在這里已經待了三個月,程先生打算動身去下一個地方了,我與拂水自然同道,尚且不知道云開的想法。
程先生給他三日時間思考,他便每日清晨出門,傍晚才回來。
天氣越來越冷,他回來時鼻頭都凍紅了。
最后一日,我跟在他身后,隨著他來到了鎮子郊外。那里有一個墳包,豎著簡陋的木板。我站在一棵樹后面,看他從早跪坐到晚,也不說話,到太陽下山,他磕了三個頭,起身時踉蹌了一下。我走過去扶住他,他愣了一下,低聲說了句謝謝。秋風打卷兒,把一片枯葉吹到了他的臉上,他拿住那片葉子,對著墳包說:「娘,我走了。」
他看著我:
「我們回去吧。」
一路無話,他跪坐久了,步伐特別慢,沒有回頭。
回到程先生租的院子,她見我回來給我遞了兩封信:
「京城里來的。」
我拿著信往屋子里走。
一封自然是姐姐的,我邊走邊看,腳步釘在原地。梁頌跟她退了婚約。
我的心陡然亂了起來,打開第二份封,是梁頌寄的。他問,他已經退了婚約,是否可以來找我。
11
離京半年,我好長時間沒有想到梁頌。見到熟悉的字跡,再想到那個人,恍如隔世。我不知道沒有我的存在梁頌是以什麼借口退的婚,無論是什麼我都不想再摻和進去。看著他這封信,想到那個清雅疏離的人,我心里一陣煩躁。
「怎麼了?」
云開一直站在我身邊,他注意到我神色的變化,關切地開口。
我按了按眉心:「沒事。」
現在的地方離京城很遠,梁頌一時半會兒找不來,更何況明天我們就啟程離開,自己都不知道會在哪里停留,他找到我的幾率就更小。
想到這,我輕輕吐出一口氣,進了屋子,提筆給姐姐回信。
將梁頌的那封信放到油燈里,火焰跳躍,一點點把信紙吞沒干凈。
但逃避不是長久之計,要想到辦法,徹底跟梁頌斷開。門被敲響,我抬眼看過去,云開端著一個小托盤進來。他把托盤放到桌上,盤子里放著一些蜜餞。他在我對面坐下,不言不語,我被他的眼神看得渾身不自在,忍不住開口:「有事嗎?」燭光下,他眉間的丹砂越發妖冶。他的指尖推動托盤:「吃點甜的。」
我捏了一個蜜餞到嘴里,甜甜的味道壓下了我心中的苦悶,忽然聽到耳邊的一聲。
「姐姐。」
我的身子一僵,以為自己聽錯了,怔愣地看向他。
他錯開我的視線,垂下了眼睛:「你說過,你算是我的姐姐,既是我的姐姐,那想必與我是有幾分親近的。」
他別扭的模樣讓我不自覺露出了笑意。
「所以呢?」
他微微抿唇,纖長的睫毛在燭光的跳躍下投射出長長的陰影,他抬起眼睛,認真地看著我:「所以....有事你可以跟我說,我也想為你排憂解悶。」
他頓了頓,又說:「還有......對不起。」
我疑惑起來:「為什麼道歉?」
他又低下了頭:「初見你時打了你,說你不是好東西,還有你救我時讓你滾。」
「云開。」
我叫了他一聲,在他抬頭的瞬間,把一顆蜜餞塞進了他的嘴里。
他鼓著嘴,懵懵地看著我。
我說:「不用道歉,我明白的。」
理解他在失去母親后的悲痛,也明白他為何強裝兇狠。在沒被找回燕家的前十二年里,我不解養父母為何對我那般苛待,也用兇狠的模樣偽裝過自己。他歪了歪頭:「你明白?」
我慢慢吃著蜜餞點了點頭,這氣氛太好,我忽然有了傾訴的欲望。
「我從小被人抱走了,在外面待了十二年,回家的時候也沒見到我娘,她早就死了。」
他認真地傾聽。
我吐出一口氣,繼續說:「我在外面待了太久,不懂規矩,回到家里只有姐姐喜歡我,然后....我喜歡上了一個人。」
桌子發出刺耳的聲音,它不固定,可以輕易地被移動。
云開略微忙亂地垂眸把桌子搬正:「我不小心的,你,你接著說,有喜歡的人,然后呢?」
我便接著說,放空了聲音,仿佛看見了曾經的自己。
「他不喜歡我,他有喜歡的姑娘,那個姑娘特別的好,比我好太多太多了。
」
「你很好了。」云開擰著眉頭打斷:「你很善良,還會穴位,會丹青,會下棋,雞窩的籬笆壞了你都會修,又冷靜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