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宋太醫在邁進長公主的寢宮前,一直愁眉不展。
他已經數不清來了多少趟了。
每次他都會帶不同的太醫一同前來。
因為公主的病太過罕見,完全沒有頭緒。
所以總會多帶個人一起來研究。
此刻,跟在他后面的年輕人又是一個新面孔。
我跟那人對視上,僅一眼,我們便默契地同時垂下眼眸。
真快,轉眼就要半年了。
路過我的時候,那人趔趄了一下。
我急忙伸手去扶:
「大人小心!」
他扶著我沒有跌倒,對我禮貌說了聲謝謝。
我低眉順眼,恭敬地推脫。
在外人看來,不過是一個奴婢無意間幫扶了一把。
可我握著手心里他傳我的東西,興奮得不得了。
「誰在外面說話!」
屋里傳來稍顯粗獷的女聲。
幾個月下來,梁燕的聲音已經完全聽不出原來的嬌媚。
秋霜代替春桃成了新的慣用丫鬟:「回稟公主,是宋太醫來了。還帶了個先生一同前來。」
「還不請進來!」
7
宋太醫苦著一張臉,連忙和身后的年輕人一同入內。
來了這麼多次都沒有治好,照道理來說,以梁燕的性子必定會重罰。
可事實上卻沒有。
或許是因為雖沒治好,卻總能用麻藥暫時壓制,讓她的疼痛緩上兩三天。
可最近開始耐藥了,疼痛得越來越頻繁了。
「宋太醫,你的藥越來越不靈了。什麼時候能給本公主治好?」
宋太醫顫顫巍巍:「回稟殿下,老臣才疏學淺,至今還不得其法。」
長公主陰惻惻道:「也不打緊。宋太醫剛出生的小孫子本宮還沒瞧見。改日帶來,本宮必定好好招待。」
宋太醫匍匐在地,幾欲落淚:「求殿下大發慈悲,多給老臣些時日。
老臣一定盡快找到對策。」
其實宋太醫上個月就退休了。
但公主的事不允許別人知道,況且宋太醫世代為醫,沒有人比他更專業。
一家老小的命都在公主手里。
是以這麼久以來,長公主一直威脅著他,不許他退休。
8
「朝廷每年都給太醫院撥款養著你們。可你們連本公主區區一個紅疹都治不了,留著你們有何用?」
宋太醫大氣不敢喘。
仔細點便可看見,其實長公主的臉已經開始變形。
癥狀從手心開始,向四肢擴散。每半個月擴散一次,以血肉為食,以麻藥為補。
她不是臉頰長了紅疹,她是整個腦袋都灌滿了蠕蟲。
她更不知道,麻藥用得越多,后期就越像行尸走肉。
我的本意就是將她養成行走的毒蟲溫床,進而讓這些人自相殘殺。
現在看來,第一個毒蟲貢品馬上就要登場了。
我幾不可見地翹了翹唇:
「請公主殿下息怒。」
宋太醫跟后面的年輕人小聲交耳,后二人復又匍匐在地。
梁燕坐在榻上,聲音陰冷:「如何?」
宋太醫垂眸恭敬:「殿下,下官最近悉得一個偏方,或許對殿下的癥狀有所幫助。」
「哦?」
「說。」
梁燕急不可耐地直起上半身:
「殿下必是中了某種蠱毒。以殿下的癥狀,即便找到下蠱之人,也未必能在短時間內根治。倒不如……」
宋太醫說到此處有些猶豫,他低垂著眸子,轉頭看了眼一旁同樣耷拉著腦袋的年輕人,不知道該不該把話說完。
「宋太醫,我發現你真是年紀大了。是得了癡傻癥嗎?說個話都說不清楚!」
又一個茶杯在宋太醫身邊碎裂,清脆的破碎聲讓眼前二人將頭埋得更低。
年輕人雖面上害怕,說話卻穩定有力。
他接過了宋太醫的話:
「回稟公主殿下,宋老師的意思,倒不如狠一次。先想法子將體內的蠱蟲都殺死,再用藥材回補,加快體內血肉更迭。」
長公主聲音不耐:「那還不趕快開始,等著我請你們嗎?」
年輕人虔誠道:「公主殿下,殺蠱蟲必須將身上衣物盡數褪去,用特殊手法疏通經絡,再輔以特殊藥材,每日兩次。所以這事,必須尋一女子方可。我與宋老師皆為男子,恐怕不妥。
「此女子要與公主朝夕相處,或經手更迭,這樣才不會被蠱蟲排斥。而且這蠱蟲精通人性,或許會順著皮肉將此女子當作新的蠱體。若真如此,則新主人或許活不過一個月。最重要的一點,萬不可中途換人。」
年輕人補充道:「但下官保證必定會竭盡所能,保此人一命。」
話音剛落,殿內不同位置都傳來倒吸一口氣的聲音。
門口的、屏風后的、茶幾邊的,加起來十幾個丫鬟,全都或多或少跟長公主身體觸碰過。
大家全都瑟瑟發抖。
長公主很是興奮:「那還不簡單。忠玉啊!本宮與她一起長大,她對本宮最是熟悉!」
9
一旁的忠玉嚇得跪倒在地,聲音哆嗦:「公主殿下!奴婢還想多陪您幾年,奴婢還未看見您出嫁!奴婢不想死啊!」
說到最后,她帶了點哭腔,雙手都在發抖。
長公主氣得站起身:「你!
「忠玉,本宮信任你才愿與你赤誠相對!你太讓我失望了!」
忠玉落下淚來:「公主,奴婢不是不愿,只是奴婢怕早去了,以后無法侍奉在您左右。奴婢……奴婢放不下您!」
長公主踹翻了眼前的矮桌,雖氣得渾身發抖,卻還是朝著殿內掃視了一眼:「誰愿意站出來,配合本宮醫治?」